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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獸》第四八章 相愛的人
鄢寶聲音帶顫:“你可以利用我, 研究我,若有一天, 你受命殺我, 我也不反抗——這樣,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謝瞳心裡一抖。

 鄢寶牽住她的手, “我都答應,什麽都願意。”

 讓我留在你身邊。

 謝瞳沒有掙開。

 鄢寶等了幾秒,驚喜地看著她, 將她手握緊了。

 謝瞳深吸一口氣,“好,僅此一次。”

 鄢寶一下蹦進她懷裡,“姐姐!”

 謝瞳微不可聞一笑。

 這邊。

 鄢枝和鄢黎共同訓練情獸,效果顯著。

 情獸一族若要隱匿人群, 首先是要易容。絕美的外貌對他們來說是災難, 極易引起暗部注意。這一點很好學, 不會的重金□□,問題亦迎刃而解。

 其次是改變天性。

 情獸很容易暴露的另一個原因在於他們的反應速度。天生的快速、天生的高反應力,這不僅僅不能使他們逃脫暗部的追殺, 反而成了暗部確定其身份的幫凶。

 敵在暗,各處埋伏, 情獸族人總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出非一般的速度, 然後瞬間成為暗部的靶子,藍光箭四麵包圍,情獸必中箭無疑。

 鄢枝便教他們像普通人一樣走路、奔跑、跳躍, 絕不可突然跳樓、閃身、彈跳三丈。

 鄢枝還設置了各種突發狀況以訓練他們的下意識反應,克制天性,“緩慢”應激。

 “忘記情獸的身份,你們現在是人。”鄢枝每天都這樣強調。

 鄢枝負責偽裝訓練,鄢黎則負責武功訓練。

 這些族人,他們一方面要隱藏進人群中,另一方面,也必須更強大。

 全靠天賦作戰是不行的。

 天賦,加上作戰技巧,情獸的能力才會發揮到極致。

 隱藏氣息,五感運用,速度爆發,閃躲技巧,進攻手段,等等等等,鄢黎皆全面訓練——訓練計劃大部分來自鄢枝。

 曾經她是如何被訓練的,如今她就如何訓練別人。

 一個月後,一支強大的情獸隊伍形成。

 三十人,面容普通,毫無特點,行動如人,然他們能瞬間躲過箭陣,能十丈聽聲辨位,能二十丈聞嗅辨人;他們也能點穴、認命門、諳熟人體……大多時候,一招致命。

 訓練過後的情獸,武力值之高,超出鄢枝預料。

 特別是三十人一起行動時,只要分工合理,她恍惚覺得這支隊伍所向披靡。

 鄢黎也很滿意,沉聲道:“該實戰了。”

 如今唯一的問題是,情獸身上的鄢字無法隱藏。他們若要完全隱入人群,這是必須要解決的。

 鄢瑤和鄢鶯能進皇宮,最大的原因在於她們身上的鄢字十分隱秘——一個藏在發中,一個藏在耳裡。

 鄢黎挑選的第一批族人,雖已盡量挑選字小、位置隱蔽的,但依舊不能躲過較為嚴格的搜查。

 只要能隱藏鄢字,情獸一進入人群,將再也沒那麽容易被找出。

 鄢枝立馬想到鄢嫵耳後的鱗片。大量使用鱗片明顯不行。第一,此物乃鮫人女特有,若情獸皆用此物遮擋,不過是讓情獸陷入另一種捕殺困境;第二,鱗片的副作用暫時未知。鄢嫵說一旦貼上就撕不下,它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鄢枝不敢放心使用。

 但是,琉尾洲奇珍異品甚多,有沒有可能真的有能隱藏情獸鄢字的物或藥?

 琉尾洲使團已和鄢常勾結,不可能助他們;來京的琉尾洲商人身份似都不簡單,且高度配合琉尾洲使團,幫助他們的幾率也很小。

 唯一的辦法,是派人去琉尾洲實地搜尋,或可有解決辦法。

 鄢黎派了五人去琉尾洲。

 楚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熹帝病倒了。

 熹帝氣短自汗,面色晃白,舌苔淡白,太醫把脈後說:“沉脈不應,細數沉遲……”不敢再說。

 熹帝面色難看至極,甚至動怒叫人打了庸醫二十丈。

 連著三個太醫說了相同的話,熹帝把所有太醫趕了出去。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太子也被趕到外間。

 眾太醫朝太子跪道:

 “殿下,再這樣下去,脈沉微,微欲絕,腎陽虛脫,藥石罔醫啊!”

 “殿下應勸皇上龍體為重,切不可再沉溺女色!”

 “事關國體,還望皇上三思!”

 然熹帝隻消停了三日。三日後,熹帝精神稍好,再次擺駕明光宮,次日不朝。

 太子勸阻多次,熹帝大怒,罰站金鑾殿前一個時辰,群臣求情無用,聖恩難開。

 太子便真的在金鑾殿前站了一個時辰。

 謝瞳等在宮外,等晏沉出來後,道:“你明知道他不會聽。”也明知道他會勃然大怒。

 “有些話,不是說給一個人聽的。”

 太子回府就病倒了,高燒不退,熱咳不斷。

 太醫診治後說是長年鬱結於心,憂思過慮,一時受風,這才病倒。太醫開了藥方,囑咐臥床靜養,告退離開。

 晏沉上午生病,鄢枝下午就得到消息。所有消息混雜在一起,唯此條額外扎眼。

 鄢黎道:“琉尾洲這是要熹帝腎虛而死嗎?”

 鄢寶道:“皇帝本就好色,即便沒有詩畫二女,他大概也會走到今天,不過早晚問題。”

 鄢枝未語。

 “熹帝現在若死了,對琉尾洲並不是好事。”鄢黎道,“一個老昏君和一個謹慎理性的年輕帝王,二者攻克難度完全不一樣。”

 鄢寶點頭,讚同鄢黎的話,“太子若登基,別說琉尾洲,情獸一族也險矣。”

 他想到太子曾經對他的厭惡程度,動了動嘴,最終沒有多說,不是險矣,大概會滅絕罷。

 鄢枝突然道:“計劃已破,是否該讓鄢嫵脫身回來?她呆在太子府,隨時有被發現的可能,太危險了。”

 鄢黎鄢寶俱是一愣,這話題變得也太快了些。

 鄢枝看向二人,不明所以:“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

 二人搖頭。

 鄢黎道:“太子府管得甚嚴,鄢嫵被關在槿閣,猶如軟禁,確實沒必要繼續呆著。”

 鄢枝點頭:“好,我去找她商量脫身一事。”

 下人煎好藥,沉默呈上。

 晏沉看了一眼,道:“端去槿閣。”自己起身,也去了槿閣。

 晏沉每次來槿閣,鄢嫵都是懵的。

 藥煎好了專門帶過來喝,她也沒有弄懂他什麽意思。

 晏沉拖著病體在槿閣看了一天的書。

 晚上的藥也是在槿閣喝的。

 正當鄢嫵誤以為他可能還要在槿閣睡時,晏沉起身,默默離開了。

 鄢嫵一腦門問號。

 第二天,晏沉天一亮就出現在槿閣,依舊是喝藥、看書、喝藥。

 二人全程無交流。

 鄢嫵腦袋上的問號多了一倍。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第三天,晏沉再次一大早出現在槿閣。

 太子府下人看鄢嫵的表情都變了。太子一反常態接連三日“寵幸”一女子,這在過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鄢嫵心中問號沒有了,然多了很多警惕害怕的感歎號。

 第三天,晏沉的病沒有絲毫見好,反而比前兩天看起來還要嚴重。

 晏沉在廳上看書,鄢嫵在二樓閣樓躲著。樓下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急重,聽得鄢嫵膽戰心驚。

 啊,好煩。

 一柱香後,一身影悄無聲息落至二樓閣樓。二人無聲相瞪。

 鄢嫵指了指下面,做口型道:“太子在這兒。”

 鄢枝不需要她提醒,已經感知到晏沉存在了。

 下一秒,樓下晏沉邊咳邊道:“下來。”聲音雖隻正常音量,但鄢枝和鄢嫵都聽到了。

 鄢嫵糾結到底要不要下去。

 此語沒有主語,音量又小,不知道在對誰說。但這個“下”字,又表明他在和樓上的人說話。

 但按“理”說,樓上只有鮫人女,那音量,正常人都不該聽到,鄢嫵自然也不該聽到。

 鄢枝一躍而下。

 晏沉翻過一頁書,重重咳了兩下,面色確實不如往常,唇色略淡,面容發白。

 他真病了。

 距離二人上次見面已是一個半月前。

 鄢枝一進門,身後的門就被晏沉用內力合上了。

 二人默默不語。

 晏沉看書,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鄢枝站在門邊,既沒有離開,也沒有靠近。

 氛圍奇怪詭異。

 鄢嫵在閣樓上凝耳細聽,聽了半個時辰都沒聽到任何聲音,腦袋裡的問號又多了起來。

 這兩個人在幹嘛?

 一個時辰後,鄢枝轉身,欲出門。

 “我病了。”晏沉又咳了咳。

 鄢枝咬唇。

 “我病了。”他又強調了一遍。

 鄢枝仿佛被定住,既無法抬手開門,也無法轉身。

 下一秒,晏沉倒在地上。

 鄢枝瞬間移過去,手一扣上其手腕就感覺到溫度滾燙。她摸了摸他額頭——高燒了。

 不知道燒了多久,竟然燒暈過去了。

 鄢枝將他抱上床,手一抽出就被抓住。她一驚,看向他眼睛。

 晏沉雙目緊闔,眉頭微蹙,沒有醒。

 鄢枝垂下眼,沒有抽出手。她坐在床邊,用另一隻手凝氣取下遠處的帕子,放入水中浸濕,又吸過來,將帕子放到他額上。

 另一隻手也被晏沉抓住。

 鄢枝皺眉,懷疑他假暈,稍稍用力,手掙脫開來。

 晏沉呼吸未變,依舊雙目緊闔,眉頭微蹙,不像假暈。

 鄢枝頓了頓,主動握住他的手。晏沉瞬間十指交纏。

 難怪鄢枝懷疑他假暈。

 半個時辰後,晏沉迷迷瞪瞪睜了一下眼,鄢枝正給他換第五次帕子,目光在遠處的帕子上,沒有注意到他醒了。

 晏沉頭腦暈暈,隻直直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兩三息後,他閉上眼,嘴唇嚅了嚅,沒有發出聲響。

 鄢枝給他蓋上帕子,晏沉喉嚨乾涸,聲音嘶啞:“胭胭……”

 鄢枝心中一緊。

 她看著他昏迷的樣子,輕聲道:“我不是梨胭。”

 晏沉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鄢枝面無表情,突然又悲哀地扯了扯嘴角——算了,庸人自擾。

 一柱香後,晏沉悠悠轉醒。

 鄢枝瞬間抽回手,往後退了一丈,轉瞬消失在房中。

 晏沉無力握了握手,慢吞吞坐起來。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少,他稍稍心安。

 門被打開,鄢嫵端著藥進來,試探著:“喝藥嗎,殿下?”

 晏沉一飲而盡。

 他喝完藥沒說什麽就走了。這是這幾天頭一次太陽落山前就走了。

 太子的病第二日就好了,往後他也再沒來槿閣,得寵和失寵都來得猝不及防,鄢嫵深感莫名。

 鄢嫵開始著手脫身。

 第一個計劃——服藥假死。

 藥是七仙院線人從琉尾洲商人手上重金購得,藥無任何毒性,只是會暫時封人五感,猶如死亡,三天后會重新醒來。

 鄢枝已驗其藥性,情獸可用。

 鄢嫵擔心雨雪天假死難看,被拖出去時容易沾泥汙,所以特意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難得的冬日暖陽。

 她美滋滋喝下假死藥,美滋滋闔上眼,等著從亂葬崗醒來。

 一天一夜後,她睜眼,頭頂流蘇熟悉,床也熟悉,坐起來,發現自己還在槿閣。

 鄢嫵:???

 日子一切如常,伺候她的人也一切如常,好像她只是睡了一覺。

 鄢嫵以為是丹藥失效,重新叫鄢枝拿了一顆,發現結果一樣。

 第一個計劃失敗得莫名其妙,鄢嫵隻好啟動逃生第二個計劃——金蟬脫殼。

 她打暈了伺候她的一個婢女,偽裝成她的樣子,欲逮準時機離開太子府——

 未曾想她連槿閣都出不去。

 鄢嫵瞪大眼睛:“太子隻說不許鮫人女出去,沒說奴婢也要被天天關著吧?”

 此話一出,侍衛直接拱手:“姑娘莫難為小人。”

 槿閣的下人都以“姑娘”稱呼鮫人女。

 鄢嫵眨眨眼,“侍衛大人,您誤會了,我……”

 身後,被打暈的婢女安安靜靜站在門邊。

 鄢嫵脫殼失敗,身份暴露。

 第三個計劃——和太子攤牌。

 鄢嫵第二次來到晏沉書房。晏沉手上依舊拿著書,他好像只有這個愛好。

 鄢嫵道:“我表面是琉尾洲使團送來的鮫人女,是來單純伺候你的,實則是琉尾洲的奸細,來暗中搜集皇家密辛。”

 “但我深深愛上了你,不願再為琉尾洲做事。”

 鄢嫵深情款款,泫然欲泣:“但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原諒,只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為曾經的錯事彌補或付出代價——我願意成為你的人,去打探琉尾洲的消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晏沉不為所動,“你回槿閣吧,既已坦白,過去的事孤不追究。”

 鄢嫵愣住。

 “下去。”

 “哦。”

 一氣之下,鄢嫵欲直接逃出太子府,懶得搞這些亂七八糟。

 她才飛出槿閣就中了藍光箭,腿一軟,直直掉到地上。

 下一瞬間,晏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晏沉居高臨下看著她,和前幾次所見完全不同,他冷淡、無情、目光沉沉,明明是一張溫和的臉,卻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他道:“我不會放你出府,你若是個聰明人,最好老實呆著,否則……”

 鄢嫵打了一個冷噤。

 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嗎?

 難怪她見他第一面就害怕。

 晏沉轉身欲走。

 “是因為鄢枝嗎?”鄢嫵看著他背影。她知道不可能瞞過他,她甚至覺得她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是什麽了。

 不說破而已。

 但她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他是在保護她,在意她。

 很明顯,晏沉在乎的另有其人。

 晏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鄢嫵心中有一個猜測——晏沉和鄢枝已經結契,鄢枝的能量只能來自晏沉。結契的情獸離開契主太久會直接變為原形,身體逐漸虛弱。

 但是這幾個月來,鄢枝從未有虛弱時候。

 說明什麽?

 說明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兩個人一直在見面。不僅見面,一個人釋放了能量,一個人吸收了能量。

 按她對鄢枝的了解,鄢枝絕不會為此主動找晏沉。她寧願餓死。

 所以,是誰隔一段時間就要引她見面,並塞給她能量呢?

 答案顯而易見。

 鄢嫵想了想之前的日子,好像真從時間上證明了她的猜測。

 若果真如此,晏沉確實不會放她走。她是他手上一個重要的砝碼,必要時可引鄢枝前來。

 鄢嫵歎了一聲。

 鄢枝若不愛他,大可把他當作一個食物,沒有什麽自尊心,吸收能量心安理得……

 但據她觀察,鄢枝的表現卻不是不愛他的樣子,自尊心極強,豎起渾身鐵刺,草木皆兵。她不承認愛他,但又確實愛著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吸收能量呢?

 而且,她能感受得到晏沉的感情不是嗎?

 愛,不愛,那是她的食物啊,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

 那是一種什麽感受呢?

 知道對方的感情,知道自己的感情,卻既無法面對自己的心,也無法接受對方的心……

 兩個人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又心甘情願。

 鄢嫵想到這裡,渾身一顫。她有一瞬間想,若這兩個人真的是這樣相愛著,若晏沉真的處心積慮、費盡心機給著鄢枝能量,鄢枝的刺還能豎多久呢?

 鄢嫵又是長長一歎,在某種程度上羨慕起鄢枝來。

 什麽時候她能遇到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呢?不管結局好還是不好,兩個人用生命互相愛著,靈魂撞在一起,每一刻都都是熱的。

 會有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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