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輪月,經年不變, 歲歲相同, 紐約的月亮和北京的月亮, 也並沒有什麽不一樣。
到了晚上, 再隔著簡華家那扇窗向外看去, 那座他們曾經住過的房子被夜色所掩蓋。
李錚拿了瓶酒經過,駐足看了片刻。
只能看到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和掛在天邊的白月亮。
那座房子也許並沒有人在住了,改天專程去看看,如果有可能……
但簡華現在對那裡究竟是什麽感情?說不定已經再也不想踏入那裡。
這樣遙遠地看上幾眼,是否只是因為少年時的回憶而葉公好龍。
和踏入第二次婚姻的簡華分開數年後,他才從吳桐那裡得知,在他剛離開紐約那幾天, 簡小樓在那棟房子裡是如何的境遇。
如果他當時就知道,簡小樓已有過離死神那麽近的經歷, 那麽在簡小樓對他說出“我今天起就死了”的話時, 他的感受與當時必定有著本質的不同。
可是他不知道,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自以為是地替簡小樓安排好了退路,安排好了一切。
並不知道,命運之手對他們的安排, 才只是拉開了序幕。
成成出生後的聖誕夜, 他和簡華有過一次短暫的互訴衷腸。
簡華想要拋下一切,只要換回走失的愛情。
可是那之後,被資本、公司、影迷和社會影響力牢牢綁架的巨星簡華, 只能被迫回到自己的角色裡。
他對李錚說,我終於能理解當初的你在想什麽了。
準備獨自離開紐約的李錚,笑著抱了抱他,像個老朋友一樣,仿佛那晚酒後失控的自己並沒出現過。
李錚說,保重,有時間再見。
他沒有和簡華說自己有多麽難過。
不是難過於他們再次失去與對方廝守的人生。
而是難過於,簡小樓終究還是懂了這世界的殘酷法則。
他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做簡小樓,他從此是簡華了。
李錚難過的是,他手把手地教會了簡小樓那些狗屁法則。
然後他就把簡小樓弄丟了這麽多年。
簡華坐在床尾地毯上,翻著一本封面是他自己的時尚雜志聖誕特刊。
那張照片上,他穿著格紋西裝,對鏡頭露出型男微笑,成熟男性的優雅與性感呼之欲出。
李錚聽很多人說過,他在雜志合作方中有口皆碑,出名的會拍照但不會說話,雜志都比較喜歡找他拍寫真,而不喜歡做他的采訪。
“怎麽去了這麽久?”他看李錚進來,揚了揚手裡的書,說笑道,“還以為你飛去法國那酒莊裡拿酒了呢。”
李錚道:“你的酒比我酒莊裡的還要多,我挑花了眼。”
“那你還開來做什麽?”簡華嘲笑道,“快點關張大吉。”
李錚打開瓶蓋,知道對方不耐煩等醒酒,特意拿了瓶不那麽儀式感的低度威士忌,直接倒進了杯子,隻倒了一點,遞給簡華,提醒說:“少喝點,有人打小報告,說你總是喝多。”
簡華道:“你好囉嗦,你是我的媽媽嗎?”
他接了杯子,一飲而盡。
李錚無奈道:“你這……是想被媽媽教訓嗎?”
簡華揚眉,伸手拉了李錚的衣領,將他拉低,含著那口酒,與他接了一個吻。
酒水順著唇角,流過巨星修長的頸項,淌過鎖骨,滑進了衣物裡。
他又抓著李錚的手指,順著酒水流過的痕跡,一點一點逡巡。
許久以後。
李錚端著一杯新倒的酒,慢慢啜飲。
他赤足坐在地毯上,背靠著床側,他隻穿了件薄薄的真絲睡袍,內裡真空,露出大腿上一些些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窗簾被打開,他正對著月上中天,那輪月亮又大,又明亮。
簡華伏在床上,也側臉望著這邊,卻不看月亮,專注看著李錚。
他伸手碰到李錚的黑發,輕輕將幾絲頭髮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放開,換了一綹繼續繞在指上。
如此三五次後,他自己先笑了,說:“我怎麽,這麽喜歡玩你?”
李錚笑著偏過頭看他,糾正道:“你這中文真是廢掉了,什麽叫玩我?我是玩具嗎?”
簡華卻道:“你就是我的玩具,我就喜歡玩你,你哪裡都好玩。”
李錚隻得道:“好,好好好。”
簡華道:“你不喜歡玩我嗎?為什麽不學我說?”
李錚:“……我看你是想被我玩壞。”
簡華哈哈大笑,挨過來,從後面抱著李錚的脖子,突如其來地讚美道:“你知道嗎?你現在真的好帥。”
李錚:“???以前不帥嗎?”
“以前就是一般般,現在有別的味道。”簡華道,“以前你就和你的車一樣,是輛福特野馬,馬力大,加速慢,現在嘛……”
李錚自嘲道:“現在是老爺車?”
“你是……”簡華道,“中國高鐵!”
李錚:“……”
簡華感到他肩膀直抖,說:“想笑就笑出來,你忍什麽?”
李錚實在不太好意思笑出來,認領這種讚譽,臉皮太厚了。
……眾所周知簡華從不說謊,這就是事實。
兩人這樣說了一會兒話,葷的素的,苦的甜的。
簡華開始困倦,李錚把酒喝完,轉身也上了床去,準備睡覺。
簡華像隻樹袋熊一樣扒上來,鼻子在李錚剛洗過吹乾的發間蹭來蹭去,大大方方地撒嬌。
李錚摸摸他的臉,說:“你怎麽比成成都要孩子氣。”
“成成可愛嗎?”簡華問他。
“當然可愛了。”李錚道。
簡華又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是他可愛還是簡寧川可愛?”
李錚想了想,道:“分不出上下。”
簡華道:“少說漂亮話,你肯定覺得簡寧川更可愛。”
李錚冤枉道:“這真沒有,他倆完全是不同類型的男孩。”
簡華道:“那誰更像我?”
李錚不知這問題該怎麽回答。
簡華自己答了:“成成如果沒出事,肯定是他像我。但是簡寧川更像小時候的我。”
李錚道:“是……川川和那時的你,長得很像。”
簡華閉著眼,似睡非睡地說著似夢又似真的話。
“我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他,”他說,“有段時間,我都懷疑他是我的轉世。”
李錚哭笑不得道:“亂說,你知道轉世是什麽?”
簡華卻道:“人死了就會投胎轉世,有一個我死了,就變成了他。”
李錚:“……”
簡華道:“我做夢,夢到過你和他談戀愛了。”
李錚簡直要飆髒話了:“……這怎麽可能?!”
簡華說:“醒來我就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幹什麽,他那邊是凌晨,他罵我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