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都飛到E國大概要十個小時的機程。施蔓雖然因為事務繁多的緣故沒有陪同,但從知道這次行程後就很盡心盡力,還特地給蘇酥訂了頭等艙,力圖不讓她在路上累著。
一路上沒出什麽意外,客機很順利地降落在緩衝道上。
國內夏初時分正是E國冬天剛過去的時候,蘇酥剛從飛機上下來時就感覺稍有些涼意。她抿著唇,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順著稀疏的人流穿過走廊,取了托運的行李就往外面走去。
機場外稍微有些喧囂,有不少來接機的人貼著欄杆將殷切的目光投向內部,舉著的牌子上寫著各種不同的語言。在這人群之中,兩個青年舉著寫著“Dr.Sue”字樣的牌子,正低聲用英語交談著什麽。
這兩個青年是埃博拉·衛斯理教授的學生,應老師的要求來接一位從中國來的蘇教授。
埃博拉·衛斯理是當代最偉大的生物學家之一。雖然沒有到頒發諾獎的地步,但業內極有聲望,甚至為表彰其在生物學方面做出的卓越貢獻,E國女王曾授予其爵士勳章。
他有極高的智商,傳聞在現實生活中,他並不屑於與人做任何無意義的交流。
但事實上他的兩名學生卻知道,他們的老師只是不善言辭而已。衛斯理教授在這方面有輕微的障礙,不太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不喜歡和陌生人談話,也經常會做出一些看似刁難人的事情。比如今天是周末,老師卻臨時一大早打電話將他們叫醒,讓他們去機場接一位來自中國的蘇教授到學校來,甚至沒有把照片和全名發給他們就馬上掛掉了電話。
“你知道老師讓我們接的這個人是什麽來頭嗎?”紅色頭髮的那個問道,他倒不是對老師有什麽不滿,“總感覺這幾天他的情緒有些怪怪的。”
“應該是某個教授,但具體什麽身份我也不清楚。”另一個有著棕麻色頭髮的青年搖了搖頭,“我只知道老師似乎很看重他,那天我看到他在整理保險櫃裡面的資料了。”
“保險櫃裡面的?”紅頭髮臉上的表情驚訝得有些誇張,“你說的保險櫃指的是實驗室裡面那個嗎?”
棕麻頭髮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我不相信!他有多少年沒有碰那個保險櫃了,在最後那一次實驗失敗之後?”紅頭髮見狀睜大了眼睛,愣愣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接到的這個人……這位教授,他有能力代替老師繼續實行‘造神計劃’?”
“誰知道呢?”棕麻頭髮的情緒變得頗有些冷淡,“這些事情,反正也和我們沒有多大關系。”
“也是……”嘖嘖舌,紅頭髮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站著,“我就是有點驚訝,你能理解一下我這種八卦的心情嗎?從中國來的……是一個老頭子嗎?和小說裡寫的差不多?他會中國功夫嗎?”
“……抱歉我不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抽了抽嘴角,棕麻頭髮感覺自己不能維持多久的冷靜了,“更何況來的是一位學術工作者吧,我奉勸你不要再看那麽多武俠小說了。”
兩人的對話剛停頓了一會,這邊蘇酥剛好從長廊中走出來,放緩腳步順著接機的牌子一個一個看過去,最終停在了他們的身前。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來了,紅頭髮的那個連忙擠出一個笑容,抬起頭來。但是在看清楚蘇酥的外貌後,他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古怪和詫異,原本打算說出的話又強行吞了回去,“呃……”
眼前的少女穿了一身黑色的英式長裙,長發挽起一小部分松松垮垮地束在腦後,精致的面容再配以東方人特有的小巧身材,就像一個行走的芭比娃娃。似乎是長途飛行讓她稍有些不適,少女微微抿著唇,但這並不影響她吸引了不少四周的視線。
兩個青年和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紅頭髮猶豫著用蹩腳的中文開口,“尼、尼豪?”
“日安。”蘇酥開口,卻是流利的倫敦腔英語,“你們就是衛斯理教授的學徒?”
“啊……是的。”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之前那位開口的紅頭髮青年也換回了熟悉的英語,“我是尼克,這是賈森,老師讓我們來接……您到學校。請問……閣下是蘇教授嗎?”
說到後面,他的語氣愈發遲疑,打量著蘇酥的表情也更怪異。
“稱呼我蘇就行。”蘇酥點了點頭,難得地作為主動溝通的那一方,“直接送我到學校去見衛斯理教授吧。”
“那您的行李……”尼克下意識地盯著她拽著的行李箱,“老師說您拒絕了他提議給您訂的酒店,需要我替您先把行李送過去嗎?”
“稍等一下。”蘇酥搖頭,掏出手機播了一個電話。
不遠處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忽然響起,他連忙手忙腳亂地掏出來,說出來的是標準的普通話,“您好,是……總裁夫、不不,是蘇小姐嗎?”
“……嗯。”男人脫口而出又臨時改變的稱呼讓蘇酥有些臉紅,不過她很快就把這一點點的羞澀拋之腦後,換回中文說道,“我已經看到你了。你回頭,右後方。”
她注意到的那個男人果然回頭,準確地看到了蘇酥之後,朝她揮了揮手就快步走過來。
站定在蘇酥面前,還不等蘇酥說什麽,男人就朝她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蘇酥:“……”
這麽誇張的嗎?
“蘇小姐,”男人站起身來,熱情而主動地接過了蘇酥的行李,“我會替您把行李送到的。真的不需要我開車載您去學校那邊嗎?這裡可不好叫計程車。”
“那邊有人來接我。”搖了搖頭,蘇酥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兩個被男人忽略掉的青年,說道,“嗯……我可能還要和他們敘敘舊,差不多了會打電話通知你的。”
“好的。您在這邊的一切事宜,都由我負責。”男人看了一眼尼克和賈森,然後收回視線,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無論有什麽事情可以通知我,我都會替您安排好的。”
蘇酥也點頭,然後回過頭來,切換回英語,“我們走吧,衛斯理教授估計已經等不及了。”
兩個青年沉默著將蘇酥載到學校,似乎因為剛剛那個施蔓派來的人,一路上都有些小心翼翼地,不敢說些什麽,隻時不時偷偷地打量她。
蘇酥沒有理會他們,只在後座稍稍閉目養神。
這不是她第一次出國,雖然沒有暈機,但是長時間的飛行依然讓她感覺到些許的不適,不過還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她是有些抗拒和人交往的,只不過面對這些必須要去的交際,她更傾向於早處理完早完事,一秒鍾都不想往後拖。
E國人口沒有國內密集,一路上的交通很順暢,沒有多久幾人就到了目的地。
自稱做尼克和賈森的兩個青年將車在停車場停下,然後帶著蘇酥穿過長長的林蔭道。似乎現在是課間時間,幾人身旁有腳步匆忙的學生們抱著書本快步走過,大多低聲交談著什麽,沒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和他們行走方向相反的三人。
林蔭道的末端是一座外表有些古樸的建築物,一位穿著銀灰色西服的老者站在這建築物的門前。似乎注意到了朝這邊走來的幾人,他抬起頭來,安靜地凝望著來人。
蘇酥抿了抿唇,也回望過去。她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給人的感覺卻和以往的柔軟和令人憐惜不一樣,有些漠然。
老者已經不年輕了,但是眼神卻依然很明亮,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被梳在腦後。可以看出來,在見蘇酥之前他有特地打扮過自己,沒有在她面前露出任何狼狽和邋遢的地方。
“很高興見到你,我的朋友。”他的視線落在蘇酥身上,有些僵硬地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個微笑,“我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自己能在這幢建築物前見到你。”
“我也沒想過我有一天會來到這裡,”蘇酥輕聲回答道,“衛斯理教授。”
“叫我埃博拉就可以了,蘇。”埃博拉·衛斯理說道,主動將門口讓開,沒有按正常的社交禮儀提議蘇酥先去休息,“先進來再談吧。”
埃博拉和往日相比極為反常的態度讓尼克和賈森愣在原地,他的這幅奇異的打扮也讓學生們無法接受,蘇酥卻沒有推辭,從容地邁步走進去。
和它古樸的外表有著巨大的反差,這幢建築物的內部十分現代化。蒼白的牆壁和地板,明亮的燈光,四周披著白色大褂的學者,很顯然這是一所建立在校園內部的研究所。偶爾有拎著資料和器具來往的學者,在看到埃博拉現在的裝扮之後,面色都變得和尼克和賈森一樣古怪,快步走過了幾人後頻頻回望,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有沒有眼花。
埃博拉卻沒有分神於這些人的注目禮,只是安靜地帶著蘇酥和他的兩個學生從冰冷的走廊走過,一路走到他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