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拜訪老人家， 而且還是白涼重要的師長， 沈珩當然要拿出很大的誠意。先不說他讓助理準備的各種合適老年人食用的水果，價格適宜又有針對性的補品，光是不用司機而是親自開車過去， 就已經很難得了。

　沈珩不想讓老家人覺得他太過張揚高調，所以隻開了一輛普普通通的黑色大眾。他坐在駕駛座上開車， 白涼跟沈睿哲坐在後座，看起來就像是平常的一家人在節假日出門走親戚。

　這輛車沈珩不常開， 但一開始確實是為了方便白涼出門才置辦的，不管是白涼還是他都太招人耳目，要是再開豪車， 就很容易被狗仔盯上。所以沈珩才用這輛普通的大眾當做出行的私車， 這樣就不會被狗仔發現了，雖然很少有機會用到就是了。

　這輛車買了有四五年了，那會白涼還是個半大孩子， 小小可愛的一個， 又粘人又任性，但沈珩對他有無限的耐心，難得休息的時間都用來想方設法讓白涼過得更好。

　為了讓這輛車更加溫馨有童趣， 沈珩還買了好幾套毛絨玩具放在後座跟玻璃窗的空位，粉紅的毛絨豬，粉白的毛絨兔子，粉黃的毛絨狗，大大小小好幾套， 把車廂後面窗戶的視野都擋住了。

　除此之外，車內座位用的坐墊也是暖色的布藝，靠枕是骨頭形狀，副駕駛座和後座放有熊貓抱枕，甚至還有個可以用來趴著的半人高熊仔——白涼睡覺喜歡抱東西，沈珩開車的時候他坐後面沒有東西抱，所以就給他準備了這個。

　沈睿哲還是第一次上這輛車，打開後座車門進去的時候，看到裡面的裝飾他都驚呆了，他甚至感覺自己上了輛專門賣玩具的車。想到這輛車是他爸精心準備的，再聯想到他爸高大嚴肅的形象，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但不管是他爸還是小黏黏，對這輛車的布置都不感覺到不自然，反而還很自在。小黏黏從另一面車門爬上後座坐好，順手把後座放著的那隻熊抱進了懷裡，還用手輕輕地摸了摸玩具熊的腦袋。

　沈睿哲見他爸已經坐上駕駛座發動了車子，還放了車載音樂，而且是旋律明朗的純音樂，他隻好強忍著違和感，麻利地坐進車裡。

　一般的大眾車型本來就不大，比起商務豪車來說車內空間就小了很多，對於一米八幾快一米九的沈睿哲來說這個車廂原本就有點逼仄了，更何況後座還坐了個小黏黏，以及一頭熊兩個抱枕，他感覺都要不夠位置坐了，屁股堪堪能坐到座椅上，但兩條大長腿似乎有點伸展不開，只能屈著，而且還得提防自己的腦袋碰到車頂。

　當然這些都是沈睿哲因為不適應而產生的錯覺，車廂的位置其實還是足夠容納他們的，沈睿哲這樣戰戰兢兢地坐了一會，腰部實在是累，忍不住把後背的抱枕拿到身前抱住，將身體往後靠去。

　白涼抱著熊靠窗而坐，頭一偏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今天的天氣像是為了應景一樣，天空灰蒙蒙的，還下起了一點點雪，剛落地就融化了。

　因為這樣的天氣，即使今天是節假日，外面還是沒有多少行人，所以沈珩的車開在馬路上，也沒有遭遇堵車。

　沈睿哲老老實實坐了一會就再也安靜不下來了，見白涼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熊仔，他也從後面拿了個毛絨狗下來，一邊擺弄著一邊跟白涼閑聊。

　“小黏黏，你就這麽喜歡玩偶啊，大宅那邊放了一屋子，公寓也有不少，沒想到車裡居然還有這麽多。要不今年你生日，哥哥也給你買一套毛絨玩具吧。”

　白涼把下巴擱在玩具熊的頭頂，幽幽地說:“不是我喜歡，是老東西他自作主張給我買的，他老把我當小孩。像我這麽大的男孩子，還有誰會喜歡玩玩具啊，又不是女生……”

　他語氣裡帶著一點點抱怨，聽起來有點委屈，但又有點驕傲和滿足，仿佛是在炫耀沈珩對他的好。

　沈睿哲聞言仔細地將他上下打量一下，小黏黏穿得像個球一樣，脖子也被蓬松的圍巾給圍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小半張漂亮的臉和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整個人看起來與可愛的玩偶差不多。可以任由主人換上各種各樣好看的衣服，做各種各樣的造型，然後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地對待。

　沈睿哲甚至還在想，要不是他爸尊重小黏黏的性別以及重視他的人格形成，沒有異裝癖的喜好，說不定他爸都會給小黏黏穿各種各樣的小裙子小洋裝，這樣一想，他還替白涼感到慶幸。

　車子開過繁華的市中心，然後往老城區開去，不一會兒就到了老先生家所在的公家小區。

　沈睿哲第一次來這種已經有點破舊的小區，看到大門兩邊飽受過風吹日曬雨淋的石獅子，以及一扇已經生鏽的鐵門，還覺得有點新鮮。

　因為今天是節日，看門的大爺對外來車輛也看得不嚴，可能是外面太冷，看門大爺坐在保安室不出來，只看了他們的車一眼，見有牌有證的，從軍大衣裡不情不願地抽出一隻手，對他們擺擺就讓他們進去了。

　進了大院，沈睿哲就更加新奇了，他從小住的就是大宅，大宅裡有大花園，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大院。大院裡面不僅有球場，還有運動器材，涼亭大樹，雖然冬天的到來讓這裡看起來有點蕭瑟，但並不妨礙沈睿哲發揮想象力。

　他興奮地對白涼說:“小黏黏，這裡就是所謂的機關大院嗎，感覺很棒啊，又能打球又能做運動。誒，天氣好的時候這裡是不是很熱鬧啊？”

　白涼也往他那邊車窗看了一眼，籃球場空蕩蕩的，只有幾片落葉被風吹來吹去，看起來真的太冷清了。

　他跟沈睿哲說:“現在住在這裡的人沒有多少了，他們有的去外地發展，有的跟著子女享福去了，也有回鄉下養老的，所以才這麽冷清。以前我小時候這裡可熱鬧，不管是什麽季節，除非刮大風下大雨，否則都有很多大人小孩出來玩的。”

　白涼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回憶起來:“天氣晴朗的時候球場有人打球啊，大院裡有好幾支球隊呢，還有跳廣場舞的打太極拳的唱戲的，有空的時候會組織聯誼活動，拉進街坊鄰居之間的感情。大清早的時候不少人會在運動器材那邊晨練，有的老爺爺還會提著鳥籠出來散步。夏天的傍晚就更加熱鬧了，太陽還沒下山，吃過飯的人就會拿著小凳子拿著蒲扇出來散步，等天黑了就坐在大樹底下乘涼聊天，小孩子還能抓蟲子玩。那時候樓下開著好幾個小賣部，晚上生意可好了，小孩子們都愛去冰棍雪糕。”

　沈睿哲聽白涼說得心神向往，光是想到那樣的場面，他都忍不住加入其中了，他憧憬地說:“感覺很不錯啊，生活悠閑，環境和氛圍也好，為什麽他們還要搬走啊，一直住在這裡多好。”

　白涼聞言悵然若失道:“因為人都是往高處看的，雖然生活在這裡很好，但還是有人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們向往著繁華富貴，於是背井離鄉，為他們的夢想奮鬥奔波，然後過上他們所希望的生活，然後漸漸忘記這裡的曾經，就再也不願意回來了。”

　即使是沈睿哲這麽粗神經，都聽出了白涼語氣裡的遺憾和不舍，他隻好打著哈哈轉移白涼的注意力，問道:“你了解得這麽清楚，小時候是不是經常過來啊？”

　白涼想起他小時候的生活，頓時來了精神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興致勃勃地跟沈睿哲分享他的童年。

　“嗨，我小時候不是跟著老師學習嘛，我爸爸工作忙，顧不上我，我長大一點後就都是自己坐公交車上學上培訓課了。有時候爸爸忙著做實驗，好幾天不回家，保姆又請假，我就跟著老師去他家住幾天，跟著他們一起生活。我剛才說的那些，我也都有體驗過，我還跟著大院的同齡人上樹抓過蟬呢。”

　聽白涼說起他小時候的生活，前面開車的沈珩不知道是為他色彩繽紛的童年感到欣慰，還是心疼他那麽小就要獨立生活了。

　沈睿哲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問白涼各種問題，好像只要聽過，他也像經歷了一次那樣，直到車子停在了一棟舊樓房下，白涼跟他說到了，他才戀戀不舍地閉嘴，下車幫他爸從車尾箱提東西。

　舊樓房的樓道采光不好，沒有電梯，樓梯也不寬敞，沈睿哲踩在樓梯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空了扭到腳。

　白涼倒是輕車熟路，蹦蹦跳跳地走在樓梯上，在前面帶路，陳老家在五樓，不算高但也絕對不低，坐電梯可能一會就到了，但爬樓梯，特別是在拎著幾箱禮品的情況下，就讓人覺得很累很難走。

　沈睿哲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都累得像條狗一樣，走一層就要停下來歇一會。

　白涼見他磨磨蹭蹭的，就忍不住吐槽他:“哥哥，我看你就是缺少鍛煉！”

　沈睿哲好不容易喘過氣，聽白涼這麽說他，他就很不服氣:“還不是因為上班太忙，都沒有時間去健身房了。”

　白涼鄙視道:“你那還叫忙，老東西不更忙，他不也保持著運動量，你看他一把年紀了，拿著跟你一樣多的東西，你看他累嗎？”

　這倒是真的，沈珩走在前面，腰板挺直，健步如飛，氣都不喘一下，像個沒事人似的，完全不像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

　沈睿哲看看他爸，又反觀自己，就很受打擊，只能提起自己的東西，認命地繼續往上爬。

　好在也只是五樓而已，很快就到了，白涼停在一戶貼著對聯和倒福的門前，抬起手按了門鈴。

　聽到裡面響起“叮咚，叮咚”的聲音，不管是沈珩還是沈睿哲，都忍不住緊張了一下 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門裡面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不像是老人的，不一會兒門就從裡面打開了，開門的果然是白涼的師姐。

　覃姝見到白涼幾個人，連忙讓他們進去，一邊對著廚房裡忙活的二老喊著白涼跟他的愛人來了，一邊招呼他們幾個換鞋去客廳坐。

　沈珩太高了，進門的時候得彎一下腰，見到白涼口中的師姐，還很有風度地頷首問好。

　覃姝還是第一次見到沈珩本人，她被沈珩的身高嚇到了，即使他彎著腰在換鞋，也比站在面前的白涼高大不少，白涼站在他跟前，就像隻小弱雞一樣，看著怪可憐的。

　白涼對老師家熟悉，他還從鞋櫃裡拿出兩雙拖鞋給沈珩沈睿哲，換好鞋後將他們帶來的禮品提到客廳的角落放好，跟客廳裡的李程問好。

　李程給他們幾個倒了茶水，不卑不亢地跟沈珩打了個招呼，請他們坐下休息。

　白涼是坐不住的，他喝了一口茶，等身體熱過來後，就從沙發上蹦起來，丟下沈珩和沈睿哲，跑廚房去了。

　饒是已經習慣了白涼跳脫性格的沈珩，都忍不住擔憂地看向白涼的背影，滿臉的無奈。

　坐他對面的李程見狀，笑著跟他說:“小年的性格就是這樣的，從小就風風火火，想做什麽誰都攔不住他，你跟他交往了這麽久，一定也很操心吧。”

　沈珩笑著點了點頭:“還好，他還算比較聽話的了，也沒有沒有闖過禍。”

　白涼一路溜進廚房，裡面老師跟師母忙著做午飯，師母掌杓，老師就負責打下手，時不時因為該放多少調料而拌兩句嘴，跟白涼記憶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陳老:“哎，要我說這裡脊肉應該多放點糖，小年不是愛吃甜的嗎？”

　師母:“我看是你想吃甜的吧，你也不怕糖尿病，而且今天也不止是小年一個人來啊，總要顧及一下其他人的口味吧，萬一小沈不喜歡吃太甜的怎麽辦？”

　陳老覺得好像是這麽回事，於是訕訕然地把手裡的糖罐子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白涼這時笑眯眯地突然出現，他湊到灶台前，往鍋裡看了一眼，裡面果然悶著他最愛的糖醋裡脊，酸酸甜甜的味道弄得他肚子都餓了，忍不住跟二老撒起嬌來。

　“還是老師跟師母對我好，特意給我做我喜歡的菜。”

　師母見他出現在廚房，驚訝道:“小年，你怎麽進來了，不在客廳坐著，陪陪小沈他們，跟你師哥師姐聊聊天。”

　白涼滿不在乎地說:“大人們聊天有什麽好的，還不如進來給師母幫忙呢。”

　師母被他這番體貼的話說得心裡舒服，笑著給他喂了一顆備來做宮保雞丁的花生米，打發他說:“菜已經快做好了，你先出去吧，順便叫他們準備吃飯。”

　白涼嚼了嚼嘴裡又香又脆的花生米，像討到了食物的小動物那樣，開心地眯著眼睛說道:“好嘞，我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