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 沈家父子倆跟李覃夫婦面對面而坐， 沈珩私下裡不是什麽過分嚴肅愛擺架子的人，加上見多識廣，其實還算是個很容易交談的人。而覃姝性格開朗， 李程為人正直，都能跟沈珩找到話題， 三人相談甚歡，話題也圍繞著時事熱點以及白涼開展。

　唯獨沈睿哲不知所措， 他年紀上比李覃夫婦小了近十歲，而且還是沈珩的兒子輩，在覃姝眼裡， 他就是個小他們一輩的晚輩， 對待他也像對待孩子一樣，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看他的眼神。

　可憐沈睿哲比白涼還大了一歲， 又是一米八幾的個頭， 被人家當成晚輩，心裡別扭又不敢表現出來。

　李覃夫婦還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對小師弟的繼子， 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十分照顧。

　特別是覃姝，她一向喜歡逗小孩，也很有小孩緣，只是因為事業， 一直沒有要孩子。這會見了沈睿哲，她覺得這男生長得高高大大，又陽光帥氣，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心裡喜歡得不得了。

　於是她從裝小零嘴的籃子裡隨便抓了把花生糖果，就塞到沈睿哲手裡，笑著說:“睿哲是吧，來，阿姨給你東西吃，別拘束，就把這裡當自己家。”

　見沈睿哲誠惶誠恐的樣子，覃姝又回頭跟她丈夫掩嘴笑道:“看看這孩子緊張得，這麽大個頭手腳都不知道放哪了，真可愛。”

　手裡拿了一大把零嘴，還被人誇了可愛的沈睿哲，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太自然，他一點都不是孩子，他比小黏黏都還要大有木有！

　礙於這裡是別人家，他是來做客的，沈睿哲不得不接受他自己的在別人眼中的角色，他乾巴巴地跟覃姝說:“……謝謝阿姨。”

　覃姝還是頭一遭被這麽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叫了阿姨，覺得挺新鮮，越看沈睿哲越可愛，哎了一聲說:“這孩子真乖，比小年小時候都乖，看來沈先生很會教育孩子啊。”

　沈睿哲:“……”

　沈珩笑道:“過獎了，我也沒有怎麽教育過他。”

　沈睿哲:說我乖是可以啦，可是拿小時候的小黏黏跟現在的我比，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

　白涼嘴裡嚼著花生米，開心地哼著小調，從廚房裡一蹦一跳地出來，剛好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他停頓了一下，等聽清他們的話，咦了一聲跑過去，跑到沈珩的身後，隔著沙發摟住沈珩的脖子，囔囔道:“你們在聊什麽呢，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沈珩握住白涼的手，笑著應道:“沒有，我們在說睿哲呢。”

　白涼明顯不信:“我剛才聽到你們提起我了！”

　覃姝咯咯笑道:“我說睿哲比你乖呢。”

　白涼聽到這話，不禁瞪大了眼睛，對沈睿哲投去質疑的一眼，沈睿哲察覺到他的視線，回了他一個無奈且可憐的眼神。

　於是白涼附和道:“是啊，小哲子老乖啦。”

　沈睿哲:“？？？”

　覃姝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看看你，都是做長輩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你在家是不是也經常耍賴皮？”

　白涼緊緊地摟著沈珩的脖子，把頭擱在沈珩肩窩裡，不滿地哼哼道:“才沒有，我可聽話了。”

　覃姝見他這麽膩歪，嘖嘖兩聲:“也沒見你以前這麽粘人啊，小時候要抱一下你都不給，一副高冷獨立的樣子，現在怎麽就這麽膩歪人了呢。”

　白涼被她說得臉上一紅，但還是嘴硬道:“我現在是熱戀中的人，膩歪一點不是很正常嘛！”

　沈睿哲表示他已經習慣了，在家裡的時候他連比這還要肉麻膩歪的場面都見過，已經練就一身對此見怪不怪的本事。

　他們幾個人有來有回地聊著天，小小的客廳很是熱鬧，他們的說話聲傳進了廚房，隔著炒菜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在廚房做飯的兩位老人聽著他們的聊天內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個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覃姝見白涼這麽不經逗，還故意搬出白涼小時候的糗事，說給沈家父子聽。

　白涼見師姐毫不顧及他的形象，把他的黑歷史抖給沈珩聽，比如說因為貪吃糖果，嚼糖的時候把乳牙給嚼掉了。換牙期的時候因為沒有了門牙，怕說話漏風被人嘲笑，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不敢說話。因為年紀小個子矮，不管是排練還是演出的時候，總是被人忽略，有時候點名，帶隊的老師喊了他的名字卻看不到他人，重複喊他好幾次，他就急得在人群後麵團團轉，扯著小奶音跟老師說他在，等等等等。

　白涼聽了覃姝舉的這些黑歷史，羞得滿臉通紅，自欺欺人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裝自己沒聽到，別人也沒聽到，一個勁搖頭否認。

　沈珩倒是聽得認真，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時不時還被逗笑，低低地笑了出來。

　白涼見他笑了，哼了一聲，就沒有那麽計較了。

　覃姝聊著聊著，想起來她一開始是在廚房幫忙的，她站起來跟其他人說:“你們先聊，我進廚房看看老師他們做飯做得怎麽樣了。”

　她這麽一說，大家才反應過來，這個家裡的主人還在廚房裡忙活，而且還是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他們這些做晚輩的這般心安理得等吃飯，實在不應該了。

　沈珩作為年長的那個，在家也會做點家務，今天他過來也是作為白涼的愛人，過來看望兩位老人家的，而他從進門到現在都沒跟兩位老人打過招呼，實在失了禮數，於是也打算跟著進廚房，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覃姝見他也要走，就笑著跟他說:“哎呀，沈先生你就不用進去了，廚房有我們三就夠了，你還是在客廳跟李程聊天吧。”

　沈珩謙遜地說:“這怎麽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見外了吧，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了，在家裡吃飯都這麽多規矩是嗎？”

　說這話的是陳老，他正端了一盤菜從廚房出來，聽到門口覃姝跟另一個人的對話，想當然就知道對方是白涼帶來見他們的那個愛人，於是人還沒出去呢，就中氣十足地教育起人來了。

　沈珩見到白涼的老師，連忙尊稱一聲陳老，又要上前接過菜盤。

　覃姝哪能讓他們搶著端菜，也湊上去要接過手。

　陳老偏過身子，不讓沈珩和覃姝幫忙，叨叨念道:“不用你們幫忙，就端個菜，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們是不是看不起老頭我，快去找椅子坐好來，一個兩個的，準備吃飯了。”

　白涼一聽說可以吃飯了，嗷地一聲，就近抄了兩把椅子就往餐桌那邊走。

　沈睿哲見白涼走了，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麽，看著別人都去幫忙了，他也只能跟上，學著白涼找了兩把椅子，搬去餐桌前。

　等菜都端上桌，師母才從廚房出來，她見到這麽多人，臉上笑眯眯的，看了看沈珩，又看了看沈睿哲，對他們十分滿意。

　“這就是小年提過的小沈和睿哲吧，哎喲，這兩孩子長得真高大，又都一表人才的，一看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們家小年可真是有眼光有福氣。”

　沈珩稍稍彎著身體，帶著笑意跟老人家說:“師母過獎了，第一次上門拜訪你們，不知道有沒有給你們造成困擾。”

　師母連忙擺手道:“哎，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困擾不困擾的，不困擾！你們能來看望我們兩個老東西，陪我們過節，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來來來你們快坐下來吃飯，今天也沒做什麽菜，希望你們吃得習慣才好。”

　沈珩應道:“沒有的事，您做的菜已經很豐盛了。”

　他們說客套話的時候，白涼就已經老老實實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這會都開始吃起來了，完全沒有客氣。

　因為不是在自己家，沈珩也不好說白涼什麽，隻好在白涼身邊坐下。

　白涼吃了一嘴的糖醋裡脊，一副好吃得要昏過去的樣子，高興得發出唔唔唔的聲音，吃完後跟他師母說:“師母的廚藝還是這麽好！”

　師母樂呵呵道:“我就知道你喜歡吃這個，來，多吃一點，再長長個。你看小沈跟睿哲長得多高，一看就是不挑食，你啊，就是愛挑食才不長個。”

　白涼被戳痛處，鼓著腮幫子又給自己夾了塊肉，憤憤然地說:“他們倆是有血統加持，他們作弊。”

　師母笑了一會，又對沈珩和沈睿哲說:“你們也多吃一點，都是些家常便飯，雖然沒有大酒店的好吃，但是管夠。”

　沈睿哲被師母慈愛的眼光看著，突然就忍不住變成乖孩子，可能是因為從小缺少女性角色的關愛。他端端正正地坐著，一手端著碗，一手用筷子夾菜，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說:“好的好的，您也吃。”

　師母越看沈睿哲越喜歡，恨不得把他當孫兒看。沈睿哲這樣的外形實在容易討女性喜歡，可惜他以前全用在泡妹子上，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的，好在現在改正了。

　白涼對著一桌子好菜，實在眼急得很，他恨不得一筷子能同時夾好幾道菜，但事實是因為他在家用慣了杓子吃飯，導致筷子用得不利索，夾菜總是掉到桌面上。

　陳老見他馬馬虎虎的，為人師表的毛筆又犯了，忍不住說他:“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不會用筷子呢？”

　沈珩連忙解釋道:“是我的錯，我在家太慣著他了，經常讓他用杓子吃飯。”

　陳老聞言很不讚成地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種壞習慣你可不能慣著他。”

　沈珩像個認錯的大人一樣，連連應好。

　師母見不得好好的一頓家常飯被自家老頭給搞得嚴嚴肅肅，於是說了他一聲:“你別把你教學生那一套搬到餐桌上來啊，吃頓飯而已，用筷子還是用杓子重要嗎？”

　陳老被自己媳婦噎了一下，訕訕然地往嘴裡放了一塊紅燒肉，不出聲了。

　師母見白涼用筷子生疏，就跟他說:“小年，實在用不慣筷子，就自己進廚房拿個杓子，別聽你老師的，吃飽飯最要緊。”

　白涼得到師母的允許，這才屁顛屁顛地進廚房拿杓子。

　吃過飯，大家合夥收拾了碗筷桌子，這才有空去客廳坐著，喝茶吃水果聊天。

　師母比較細心，注意到角落裡突然多出來的幾箱東西，驚訝道:“呀，這是誰帶來的禮品，怎麽拿了這麽多來？”

　覃姝笑著說:“可不就是年年他們帶來孝敬你們的嘛。”

　師母看著白涼他們說:“唉，你們這些孩子，不是說了人來了就好，還買這麽多禮品做什麽，是不是錢多得慌。”

　白涼笑嘻嘻地回答:“這可不是我買的，我跟他說了不用買太多東西，他非要買。”

　“他”指的就是沈珩了。

　沈珩:“都是一些普通的水果和補品而已，沒用多少錢，第一次上門總不好空著手來。”

　師母笑嗔道:“你這孩子真是太客氣了。”

　沈睿哲聽老人家喊他爸一口一個“小沈”“孩子”的，心裡終於平衡了。看啊，就算是平時在家一副大家長做派的他爸，在老人家面前都得乖乖的，那他被當做晚輩又有什麽呢？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陳老突然提起劇團的事，他跟白涼說劇團最近在準備新年演出，已經開始排演了，到時候會在大年初一下午，B市的大劇院演出，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看。

　白涼還是第一次聽說，便問:“新的話劇？師哥師姐也參演嗎？”

　陳老應道:“是啊，郭老前段時間剛完成的劇本，你還記得郭老吧？”

　白涼:“當然記得啦，以前他就經常去我們劇團，每次都給我帶糖，他現在身體還好嗎？”

　陳老:“不就是那樣，人老了，身體比起以前總會差一點，你有空可以去劇團走走，說不定還能遇到他。”

　他們口中所說的“郭老”，是國內著名劇本家，寫過不少經典話劇，也是位國寶級人物，沈珩也對此有所耳聞。

　白涼:“好啊，到時候我一定會買票進場觀看的。”

　陳老跟師母都是文化人，不愛打聽別人的私事，聊天中也沒刻意詢問白涼跟沈珩的事情，也沒有讓沈睿哲感覺到自己身份的尷尬，給了他們足夠的尊重。

　沈睿哲漸漸就放松下來，甚至還主動插一兩句話，把老人家逗得哈哈笑。

　師母中途想起來重要的事情，去書房找了好一陣子，出來時拿了本有些陳舊的相冊，遞給了沈珩:“這裡面有不少小年在劇團時的照片，給你看看他小時候的樣子。”

　沈珩雙手接過，虔誠地翻開來看。

　白涼沒想到有這茬，也湊上去看看究竟，他都不記得他有在劇團拍過照片。

　師母跟他解釋道:“你都在台上演出呢，我坐在家屬席拍的，還有些其他的照片。”

　翻開相冊，果然看到了小時候的白涼。他那時候還沒長開，小小的一個，穿著襖子褂子，嘴唇被塗得紅紅的，額頭中間還印了一個紅點，站在寬敞的舞台上認真地表演，一點都不露怯，看起來神氣活現。

　沈睿哲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說:“原來小黏黏小時候就已經這麽漂亮了啊！”

　覃姝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他從小就長得漂亮，不少人見到他的第一眼都以為他是個女娃娃，服裝師還打趣過他，說要給他做小裙子穿。”

　沈睿哲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小黏黏穿裙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涼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沈珩完全沒有被他們影響，一張一張地往下看著，每一張都看得很認真，手指還眷戀地在照片上的白涼撫過，好像要把各種各樣的白涼刻印在腦海裡。

　等時間差不多，就要準備晚飯了，今天是冬至，晚餐自然要應景一點吃餃子，師母提前一天擀好餃子皮放在冰箱裡，這會只需要剁個豬肉白菜餡就能包餃子了。

　白涼他們三個也加入了包餃子的隊伍，他們之中就沈珩的技術過關，沈睿哲跟白涼包出來的簡直慘不忍睹，在浪費了十幾張餃子皮後，他們倆就“小孩子去一邊玩等著吃就好了”的理由給轟去客廳玩兒了。

　吃過餃子宴，時間已經不早了，沈珩提出離開，出門時師母還給他們塞了一袋新鮮餃子，讓他們用來做明天早餐。

　師母把人送到門外，末了單獨跟沈珩說道:“小年這孩子命苦，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他了。”

　沈珩鄭重地點了點頭，承諾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吧。”

　下了樓才發現外面下雪了，雪還積了挺厚的一層，白涼捂住腦袋衝進了雪裡，還小小地歡呼一下，沈珩怕他凍感冒，沒給他玩雪的機會，就把他塞進了車裡。

　回家路上沈睿哲有很多話想跟白涼說，他對今天做客的體驗很滿足，甚至還想經常去做客。

　白涼一天沒有休息，等興奮勁過後，就在車裡吹著暖氣昏昏欲睡了，他懷裡抱著熊仔，頭一點一點地聽著沈睿哲跟他說話，最後含糊地說了一句:“你要是想去，隨時都可以過去啊，我老師他們會歡迎你的……”

　沈睿哲得到白涼的回答，又在腦子裡策劃下一次要找什麽借口去拜訪兩位和藹可親的老人了，二老給他的感覺讓他好像回到了還沒進沈家大門，跟著他外公外婆生活的那些日子裡，讓他人忍不住想對他們親近。

　他還想再問白涼其他問題，轉頭一看白涼已經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他隻好閉嘴，小聲地跟前面開車的沈珩說:“爸爸，小黏黏他睡著了。”

　沈珩聞言又把空調的溫度上調一些，對沈睿哲說:“你不要吵他，看著他別讓他磕到碰到。”

　這些話不用沈珩吩咐，沈睿哲也會做的，他照顧白涼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白涼睡覺的樣子很安穩，嘴角還微微地往上勾著，應該是今天太高興了，以至於睡夢中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