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延這幾日,日日與石江來花滿樓,花滿樓總是開著門,也無論或早或晚的。這日入了夜趙熙延和石江又來了花滿樓,這日趙熙延著一身杏黃色的衣衫,顯得貴氣神朗。老鴇已經見慣趙熙延與石江了,她想著這知縣大人往日從不曾來青樓,這段日子倒是來得勤,這個知縣大人帶的這個神仙般的公子哥出手闊綽,也不知是什麽樣的大人物呢。老鴇照例去招呼了二人,兩人與老鴇閑話了兩句就上了包間,等這個吳小姐的到來,今日的趙熙延隻想聽琴。吳小姐同往常一般進了房,問了好,便開始彈起了琴。趙熙延還沒入了這曲子裡,樓下便傳來了打鬥聲。
“死胖子,你給我站住!”
“我不站,站了就趕上你的細鞭子了,我又不傻。”
趙熙延好奇探頭看下去,只見一清秀的小公子抱頭鼠竄,那紅衣姑娘揮著鞭子潑辣得很。趙熙延看著這場鬧劇有些忍俊不禁,瞧著這個小公子似乎過於瘦弱清秀了些,唇紅齒白了些。雖然舉止並無甚麽女氣,但是看著並不像個男子。想到這趙熙延嘴角彎了起來,都說物以類聚,趙熙延的雷達算是測到這個織造公子了。
“公子,那穿著白衫的是蘇州織造家的小公子。”
“那個紅衣的姑娘是誰?”
“下官不知。”
“不管她是誰,下去瞅瞅,這事蠻有意思。”
石江不知道此舉何意,但是王爺有興致,他便陪著下去瞅瞅。兩人請吳姑娘稍等,便下樓看這場鬧劇了。
“死胖子,你那裡跑!”
“本公子不胖!胖的時候都過去好些年了,不跑就得給你打死。”
“你還敢跑,同我約好去西城門,你卻獨獨來了花滿樓消遣,放我鴿子!”
“姑奶奶,我也是半路被截來的,我是要去西城門的。”
“就你鬼話連篇,今日不教訓你,我就咽不下這口氣。看鞭!”
正當鞭子要打到那清秀小公子的身上,趙熙延抓住了那紅衣姑娘的鞭子。
“你是誰?竟敢攔我?”
“在下無名小卒,跟隨知縣大人來此聽曲。”
“聽曲就聽曲,你攔我作甚麽?你也不看看姑奶奶的鞭子,不怕打到你身上嗎?”
“在下相信姑娘不會殃及無辜。在下見姑娘有趣,可否賞個臉面到我包間裡喝杯薄酒?”
“本姑娘為什麽要去你處喝酒?你到底何意?”
“姑娘不要誤會,在下純屬喜好結交朋友罷了。”
“謝謝謝謝謝謝恩公”這清秀小公子一臉感激地看著趙熙延。
“小公子也賞臉不?一起進來喝杯薄酒,權當交友。”
“你是說我麽?”
“是你,不錯的。”
紅衣姑娘和清秀的小公子一前一後跟著趙熙延和石江進了包間,小公子被紅衣姑娘瞪一眼,嚇得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兩位在下姓夏,單名一個熙字。今日請二位進來,是覺著二位有趣得緊,夏某平生最喜歡結交有趣之人。”小公子瞧著趙熙延長得好看,心下歡喜。
“本公子名叫秦淮安,大家夥都管我叫秦小公子。”
“呸!你個死胖子,還秦小公子,就叫胖子。”
“我如今不胖了,你怎地還一直說我胖呢?胖都是十歲之前的事了,我如今都十六了,早早就不胖了,你還是叫我胖子。我可不快。”
“我不管別人怎麽叫,反正我就叫你胖子。”
“你總是這樣欺負我,我阿爹退婚去。”
“那你就退啊!本姑娘巴不得你退,日後嫁給你這個死胖子,還不如出家呢?”
“你你你你……”秦懷安被她氣到無力還口。
“兩位真是有趣,兩位是青梅竹馬且有婚約在身?”
“我自幼與她長大,我爹和她爹早早為我與她指腹為婚了,今年到了秋要我與這個凶婆娘成婚。”
“呸!我才不要嫁你這個胖子。”
“我不胖!我也不想娶你,凶婆娘。誰娶了你誰倒霉。”
……
趙熙延和石江看著這兩人你來我往的吵著架,覺得尤其有趣。趙熙延從小生在深宮,雖說是在夏府長大的,可是宮裡那些條條框框無時不刻在約束他。他也早早養成了少年老成的性格,但是從小多愁善感,所以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他從未像眼前這兩個人一樣與人吵過架,甚至連一句髒話也不曾說過,無時不刻都是皇家規矩。這兩人的真性情令趙熙延真真羨慕。
“兩位冷靜一些,還未曾請教小姐姓甚名甚呢?”
“本小姐姓沈名寄月,不過你們不要喊我本命,喊我紅豆即可。”
“可是流煙閣沈家?”石江聽了這個姓氏,想起了蘇杭一帶最大的絲綢商家的大老板沈天。
“你挺有眼力見的,本小姐便是沈府三小姐。”
“小姐家世雄厚,想必淮安也是來於有名世家吧?”
“家父乃蘇州織造秦為民,小子在家排行也是三。”
“原是秦大人的三公子和沈老板的三小姐,失敬失敬。”
“那你等呢?”沈寄月發了話。
“本官乃蘇州婁葑鎮知縣,名喚石江。去歲來蘇赴任,想必蘇州城內熟知本官的人也未多。”
“原是知縣大人,小子有禮。”秦懷安向石江行了禮。
“夏兄是出自何家?”秦懷安覺著夏熙風度翩翩,氣質渾然天成的高貴,口音是濃厚的京城味,想必是出自京城大家吧。
“在下無名小卒,家居京城,世代行醫,開了間藥鋪替人看病賺些小錢度日。在下與石大人是舊友,南下遊山玩水相逢蘇州。石大人這幾日邀我來玩,正聽曲得意,誰料遇見你二位。初見二位在下滿心歡喜,有緣有緣。”
“原是如此,看樣子你也是家裡做生意的。”沈寄月聽見這人家裡也算是做生意的,加上長得不賴,還溫文爾雅,態度也不免好起來了。
“算是吧。今日相逢亦是有緣,一起喝兩杯薄酒如何?”趙熙延遣人拿來了酒,四人一同端起酒杯喝下。這酒剛上桌便酒香四溢,入了喉嚨也不見辛辣,反而異常順滑,不久唇齒留香,也無甚麽後勁。
“好酒好酒,本公子從未喝到如此好喝之酒。敢問夏兄,這是什麽酒?”
“這是陳年的竹葉青。”
“竹葉青?是那個京裡的李公嶽家的麽?”秦淮安聽說是京裡的就想起了李公嶽,畢竟京裡的竹葉青他也喝過,並不是這個味道。能釀出這樣不同凡響口感的,大約只有李公嶽家裡。李公嶽這個人傲得很,他親手釀的酒從來不賣,多少達官貴人登門求酒,拋出高價,他就是不賣。能得他一壇酒,想必是入了李公嶽的眼了。
“秦兄弟也知李先生?”
“怎能不知,家父也曾去求過酒,只是被拒了。今日在夏兄此處飲到此酒,真真是榮幸之極啊。”
“臭酒鬼!”沈寄月又瞪了秦淮安,秦懷安也瞪回他。
“還未曾請教沈小姐,為何要我們喚你紅豆?”趙熙延想起了這一茬。
“本小姐以後可是要做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女俠,將真姓名傳了出去那怎行。”
“那為何要叫紅豆可是有什麽緣由?”
“無什麽緣由。”
趙熙延想著紅豆二字,心中冒出了幾句,忽然豁然開朗。原是此物最相思,心領神會笑了笑。四人談著天,紅豆就告辭了,一會她阿娘找不見她了回去應是挨打。看來這沈紅豆,大概是像了母親。沈紅豆走了,趙熙延叫遣石江先回去了。包間裡就剩下趙熙延和秦淮安,秦淮安太貪杯了,被這竹葉青迷住了。趙熙延突然抓住了秦淮安的手腕,把了脈,一探脈象就中了心中所想,他見秦淮安這樣又驚又慌的神情,便生出逗弄他的意思來。
“夏兄,你作甚?”
“我應該稱呼你為秦三公子還是秦三小姐?”
“你你你……怎麽只看出來的。”
“你身型瘦小,有些清秀過頭了。於是探探脈,不料還真的是。”
“不可能,我從小這幅打扮就沒人能認得出來。”
“可是你遇見了我啊。”
“要說清秀,你容貌更好,為何單單懷疑我,莫非你也是?”
“當然不是,不信你來探我的脈。”趙熙延身份茲事體大,不可能說老實話,這件事只能爛在肚子裡。秦淮安那裡懂探脈,急了直接摸了一把趙熙延的胸口,不料還真的一馬平川,有些結實。秦淮安更加懵了,這麽好看的人,居然真的是個男人。不過他更擔心趙熙延將他的身份說出去,那麽他母親就會被父親活活打死。
“你為何女扮男裝,還與那位沈小姐有了婚約?”
“我娘是我爹搶來的妾,進府一直被長房欺負,幾次有孕都流了產,外公家還處處被欺負,我大舅都給他們打成了殘廢。母親好不容易生下了我,但是女孩是不會被我爹正眼瞧的。為了外公一家,隻得將我謊報成了兒子。我是我爹的老來得子,雖是庶子,我爹卻疼我得很,好生護著我。長房才少欺我母親和外公一家,但是卻常常想害死我,怕我與他那兩個兒子爭家產。”
“原是如此,我原以為朝廷大員後院才會如此,想不到區區正五品織造的後院也是如此。你能活著,還能健康也是一大奇跡啊。那婚約之事呢?”
“婚約之事也是我爹糊塗,當年我爹還不是蘇州織造,還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他挪用了衙門的公款。央求沈老爺給了錢才補回去,那時朝廷正查帳,沒有這筆錢補回去,我爹就得革職砍頭了。那時沈老爺的妻子懷了沈寄月,我爹又不想還錢,便與沈老爺指腹為婚,說是一男一女結為夫妻,兩人同性就結拜。我爹嫌不夠,喝了杯酒就說如果我是兒子就給沈家倒插門,將我賣給了沈府。”
“你爹行事頗為有趣啊,多年如此為官還能升遷真是有趣。你爹如今已經是正五品官,你倒插門了那顏面無存啊。”
“我爹愛面子,我倒插門他面子掛不住,毀約了面子也掛不住。年初找了沈老爺商量,說是以後生了兒子,第一個姓沈,其余的姓秦。給一個兒子沈老爺繼承家業,還說在秦府附近買處宅子,將我成婚以後住進去。這樣一來既不算毀約,我也不算倒插門讓我爹面子掛住咯。”
“你爹的想法挺奇特的,可是你是女子,以後給沈小姐發現了,你娘還是……”
“無礙,沈寄月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她同意嫁給我,她講反正她也沒有心上人,也不想嫁人。”
“哦~竟是如此嗎?她竟早已知曉,還同意了。”
“有什麽不好同意的,我不想娶她不想嫁,正好。”
“我看這個沈小姐對你還是頗有意思的。不然她一女子,怎麽會隻身闖青樓來教訓你。”
“能有什麽意思,她向來如此。”
“沈小姐是對你如此,還是對所有人如此。怕是只是對你這樣吧,有些特殊。”
趙熙延這句話擊碎了秦淮安的心,是啊,其實他喜歡沈寄月很多年了,只是身份讓他藏起了愛意。自己的女兒身,沈寄月也是知道的。兩個女人相愛,這怎麽可能呢。更何況,沈寄月從未說過有那麽一點喜歡自己。
“秦兄,你呢猜是猜不到的,你不如找個好的時候去問問沈小姐吧。你不說,她不問,難道成婚以後,還宛若兩個陌生人嗎?”
秦淮安覺得趙熙延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他還欠缺一點勇氣。趙熙延面對此情此景,想起了蘇清書那夜的告白。那人明明不在他的身邊,想起卻亂了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副CP出現,紅豆是個武功超爛的女俠,胖子是個超慫的妻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