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宮,連著好幾日皇帝都沒有寵幸過任何一個,還是去未央宮歇著。宮裡的人,都摸不著皇上的心思。這些人都是皇上自己選的,按理來說,這些人都是出身高貴面容姣好,又年輕美貌,為何皇帝就是不寵幸?正在批閱奏章的趙熙延,根本不想理會這些女人,養在宮裡他都心疼銀子。天氣越發熱了,趙熙延在飛霜宮坐不住了,便擺駕禦花園。隻帶了祥雲,穿了一身很是輕便的青衫,搖著扇子。趙熙延最不喜歡通報,因為每一回通報,一大群人跪著,還得免禮。趙熙延信步正要走進禦花園的湖邊的涼亭裡,正走到一處假山,就聽見有女子的聲音正在遠處嬉鬧,也有人在說話。趙熙延批奏折很乏味,也想聽聽她們說什麽悄悄話。便聽到幾個宮女,在談論顏逢君。
“皇上身邊那個女官你們聽說過麽?”
“聽說過,還見過呢!長得很是漂亮,比皇后娘娘還美。是個有福氣的人,能整日跟在皇上身邊。聽說那顏女官是出身江湖的草莽,當年皇上還是端王的時候看中了她的姿色,登基了才帶進宮裡來的。”
“你們說皇上寵幸過那個女官沒有,畢竟生得這般好看。”
“皇上天天把她帶走身邊,那女官都是住在飛霜宮的,怎麽可能沒有寵幸過。”
“不可能,來了這麽多新娘娘,皇上都沒有寵幸過,怎麽可能看得上區區一個女官。”
“哎喲,這是你不懂,大齊開朝以來,哪裡來的什麽女官之職。若不是那女官出身低微,太后不答應,皇上早就封了。”
“她那個江湖出身,最多能封個最低的采女,還不如現在這個女官呢。”
趙熙延聽著這幾個宮女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顏逢君。趙熙延這才發現,他破例給了顏逢君女官之職,壞了她的名節。連這樣低微的雜掃宮女都敢這樣談論,怕是全天下都以為顏逢君是他的女人。顏逢君已經二十有三,名節已毀,怕是終身嫁不出去了。畢竟沒人敢娶與天子有染的女子,娶了那就是褻瀆皇帝,是死罪。趙熙延不知道如何安置顏逢君才好,但是他想好了如何處置這些宮女的辦法。趙熙延給祥雲使了個眼色,祥雲就懂了,兩人跨了兩步走到了假山另一邊。幾個宮女嚇壞了,誰能想到皇上竟然出現了,那剛才的話豈不是……幾個宮女嚇得不停磕頭求饒,磕得腦門都流血了。趙熙延是個心腸軟得很的人,眉眼低斂。祥雲知道他什麽意思,“你們四個,去領二十個板子”。
“謝皇上!謝皇上!”
“以後你們再敢在宮裡胡言亂語,下次就不可能只是二十個板子了!”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幾個宮女趕忙從趙熙延跟前消失了,議論天子,按律當誅。皇上只是賞了二十個板子,那算是很輕的。二十個板子打了最多躺個十天半個月的,但是死罪那就是一條命玩完了。
這邊的動靜這般大,肯定讓那邊嬉鬧的女子察覺了。那女子一身水綠,很是俏皮可愛。她是新進宮的秀女,被封了美人。她在選秀上見過皇帝,即使皇上不穿龍袍她也認得,誰叫皇上長得好看。她倒也不是自願入宮的,他爹非得要她來。她本以為皇上都是白胡子的老爺爺,沒想到皇上這麽年輕,還這般好看。
“臣妾見過皇上。”
“起來吧。”
“謝皇上!”
“你瞧著眼生,是哪個宮的?”
“回皇上,臣妾是新封的美人,現在宋昭容的永安宮裡。”
“你喚什麽?是哪家的女兒?”
“臣妾名喚杜冰心,是杭州巡撫的嫡女。”
“好名字,一片冰心在玉壺。講的是一片忠貞之心,你父親給你取了個好名字。你的父親杭州巡撫也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很是有意義。”
“多謝皇上誇讚。皇上是來禦花園的小湖邊納涼的麽?”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也是啊。”
杜冰心說完這句話,才想起她用我字,禮教嬤嬤教過不能自稱我,要稱呼自己為臣妾,要不然就是冒犯皇上了,要殺頭的。杜冰心其實還不夠十六歲,心性很是簡單,嚇壞了,忙著跪下。
“皇上饒命,臣妾不是故意用我自稱的,只是還沒有用慣。皇上恕罪!”
趙熙延每日面對著繁重的奏章與國事,見了這樣新鮮的人,又見她心性單純可愛,不過就一個我字,至於嚇成這樣麽?趙熙延被她的嬌俏可愛逗笑了,杜冰心跪在地上很是錯愕。皇上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氣到發狂,反倒笑了吧。趙熙延伸出手,杜冰心很是疑惑,不知道皇上這是要做什麽?
“趕緊起來吧,大熱天的,你不嫌地上曬得熱麽?一會膝蓋得燙傷了。”
這是盛夏七月,地上曬得滾燙,杜冰心跪下的時候就覺得膝蓋要被煎熟了,似乎還能聞到一股子烤肉香。若不是有衣裙隔著,一定會燙得嚴重。杜冰心滿心不安,伸手搭在了趙熙延的手上。趙熙延將她扶了起來,杜冰心感覺膝蓋辣辣的,就知道被燙腫了。趙熙延瞧出了她的異樣,這小家夥一點都不會藏著掩著情緒,臉上都扭曲成什麽樣子了,嘴上還說沒事。
“去拿些燙傷膏來,還有去端一碗冰鎮酸梅湯來。”
杜冰心不知道皇上這是想幹什麽,心裡還在為剛才那個自稱糾結著,生怕皇上砍了她的圓腦袋。趙熙延只是覺得她很可愛,很像鄰家小妹,腦瓜子圓圓的,大眼睛也是圓圓的,性情軟軟的,整個人就像個糯米團子一樣。很快的燙傷膏和冰鎮酸梅湯就送來了,趙熙延吩咐宮女掀起杜冰心的裙擺為她上藥。杜冰心死活不讓宮女掀開裙擺,一直跟趙熙延說沒事。趙熙延將一碗酸梅湯端到她眼前,她眼睛有些亮。鬧了半天,早就口渴了,可是皇上在這裡她不敢說讓宮女去拿水。
“朕賞你的酸梅湯,這麽熱的天,渴了吧,嘴裡都要冒煙了。”
“這是給我的?不不不!這是給臣妾的?”
“對,朕給你的,快喝吧。”
杜冰心迫不及待的從趙熙延手裡接過那碗冰冰涼涼的酸梅湯,一飲而盡,嘴角還殘留了酸梅湯。趙熙延瞧了這個樣子,被逗笑了。趙熙延笑了,杜冰心可就懵了,皇上怎麽對著她笑得沒完沒了的。趙熙延從懷裡掏出一塊絲帕,遞給了杜冰心。
“快擦一擦,嘴角全是酸梅湯。”
杜冰心很是窘迫,自己這樣不雅的形象叫皇上看了去,會不會治自己的一個失態之罪啊。杜冰心接過趙熙延手裡的絲帕,低著頭,很是不好意思擦了嘴。趙熙延見剛才杜冰心死活不讓宮女上藥,從宮女手裡接過燙傷藥。自己掀起了杜冰心的裙擺直到膝蓋,果然燙傷了。她剛才跪的地方可是鵝卵石,夏日曬過以後能烤熟雞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怎麽可能不燙傷。杜冰心嚇了一大跳,皇上竟然當眾掀開她的裙子。然後就是一陣冰冰涼涼,原來皇上親自替她上燙傷藥。趙熙延輕手輕腳的,生怕弄疼了這個小姑娘。杜冰心越來越臉紅,心裡想著皇上好溫柔,還替自己吹膝蓋,生怕自己疼。正當她沉醉的時候,趙熙延起身了。
“這燙傷膏賞你了,記得每日塗三遍,不要懈怠。”
杜冰心直勾勾瞧著趙熙延,很是錯愕,皇上這是要走了麽?
“朕回去了,你這麽喜歡冰鎮酸梅湯,朕讓禦膳房在每日送你一碗。”
杜冰心還沒反應過來,皇帝就已經走了。趙熙延被這小姑娘的小圓臉逗得很開懷,比湖邊的微風還要涼。杜冰心就像他的胞妹一樣可愛,總是死鴨子嘴硬。趙熙延沒再想起這個圓臉的杜冰心了,但是杜冰心卻因為聖寵遭殃了。不到一個時辰,皇上親自為杜冰心上藥,還賜了酸梅湯這件事傳遍了。那些剛入宮的新人們,她得了皇帝有一份恩寵,雖說不是臨幸,但是能使帝王屈尊上藥還賞賜的,引起了嫉妒。就連皇后也嫉妒杜冰心,更別提那些一塊入宮的秀女。尤其是永安宮主位宋昭容,總是有事沒事找她麻煩。杜冰心成了眾矢之的,天天被欺負。但是肇事者皇帝本人,是一點也不知道。他糾結了幾日如何安置顏逢君,他想過把顏逢君嫁出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舍不得。
這夜,趙熙延向往常一樣在飛霜宮的龍案上批閱奏章。顏逢君端了一盞茶上了桌,顏逢君進進出出好幾次了,好似對趙熙延有話要說。趙熙延本就是女子,心思細膩得很。
“你有話對朕說?”
“陛下怎麽知道?”
“你進進出出都好幾次了,朕又不是木頭。”
“逢君冒犯了。”
“你說吧,有什麽話想對朕說?”
“陛下,逢君想重回江湖。”
“為什麽?在朕的身邊不好麽?江湖漂泊什麽時候是個頭?”
顏逢君倒也知道江湖之大,處處容身,但是也處處不容身。可是宮裡的風言風語,聽得她也很難受。她是何等驕傲之人,怎麽能讓這些嘴碎的太監宮女將她貶低得一文不值。她雖出身江湖,但是也是萬人之上說一不二的教主,即使她的青蓮教覆滅了,江湖上也沒人敢這樣毀謗她。她都這個年紀了,尋常女子這個年紀孩子都已經好幾個了,她還是孑然一身。好不容易動了心,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絕不可能回應她的人。就算自己肯放棄一切,陪在他身邊,又如何?到頭來,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夏淑寧。從他對吳清瑤的態度就知道,他這輩子就算連個敷衍的名分都不會給她,她又何苦忍著這些流言蜚語,留在宮裡?她是很想安定下來,有個家,相夫教子,但是沒人能給她。過去的打打殺殺,她是有些累了。
“江湖本就沒有盡頭。”
“你不是答應了朕會留在朕的身邊麽?”
“逢君慚愧,如今食言了。”
趙熙延想起那日宮女們的談話,怕是宮裡已經傳遍了。顏逢君是何等驕傲之人,曾經手握生殺大權統治萬人的人,怎能受得了跌落塵埃裡,淪為人人茶余飯後的談資。女官之職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不服氣的人多了去。顏逢君在宮裡的身份實在尷尬,名不正言不順。趙熙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但是他不敢相信。
“你是不是聽見宮裡的流言蜚語了?”
“是。”
“是因為這些流言蜚語,你才想離去?”
“不是。”
“你想要什麽?”
“家。”
趙熙延從沒想過會從顏逢君嘴裡說出這樣的話,這偏偏是他最給不了的東西。
“皇宮什麽都有,唯獨沒有逢君想要的。請陛下準許逢君,去尋找想要的。”
趙熙延低著頭好久說不出話來,顏逢君又一次失望了。她才發現,原來她很渴望趙熙延回應她些什麽,甚至騙她,她也會歡喜。就算此刻就離去了,她這一生也少了些遺憾。她有些嘲笑自己,還以為自己有多與眾不同,有多冷清,有多心狠手辣,也不過就是一個被情愛捆住手腳的女人。
“朕不許。”
“陛下為何不許?”
趙熙延又沉默了,他的心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現在分不出勝負來。他總覺得這次,他心裡的總覺得如果再不做出決定,他會失去顏逢君。這樣的感覺有點像當年蘇清書知道他的身份,他聽著那一遍一遍的怪物一樣難受。顏逢君像趙熙延行了個禮,就要轉身出去。趙熙延瞧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的小人分出了勝負。
“你願意……”
顏逢君停駐了,她在期待趙熙延把這句話說完整。
“你願意進宮,當朕的妃子嗎?”
顏逢君懵了,她以為趙熙延會像上次一樣挽留她,隻說要她留在他的身邊。未曾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這算是求婚嗎?不,妃嬪沒有資格舉行婚禮。她聽了這話竟然有些欣喜,他也喜歡自己麽?顏逢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很是懷疑。趙熙延見她無動於衷,隻好緩緩開口。
“江湖之大,你找不到家了。沒有人敢娶與天子有染的女子,你只能嫁給朕。朕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朕不能正視。你可是要殺朕,殺先帝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只要再補上一劍,就可以殺了你,就沒有禍害了。但是那日,朕不想殺你,反而想到你若是死了,朕會難過。你這次是與朕第三次辭行,每一次,朕都不想你走。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你來辭行,朕真覺得是訣別。實在沒有什麽理由留住你了,朕總不能一直自私的假裝不知道,綁著你。”
“朕再問你一遍,你願意放棄江湖,進宮為朕之妃子麽?”
顏逢君沒有作答,也沒有轉身。
“朕的身份你是心知肚明,如果你願意,朕願意給你一個家。朕知道你在江湖上闖蕩慣了,將你一生困在這四堵紅牆裡,是朕的自私,可是朕真的不想你離開。你不必急著回朕,這是終身大事,你想好了回朕就好。就算你拒了朕,朕不會怪你,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朕,願意放棄這麽多,守在朕的身邊。”
顏逢君還是作答,也沒有轉身,只是身子微微顫抖。
趙熙延知道顏逢君想要的是一生一代一雙人,他也想,如果可以。他自己都沒辦法給自己,也沒有辦法給夏淑寧,又談何給顏逢君。顏逢君是那樣驕傲又有野心的女子,怎麽會甘心留在后宮?趙熙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不過總算認清了自己對顏逢君那種不忍和不舍從何而來,他也算釋懷了。趙熙延從龍案底下拿出了一個玉如意,這是那日選秀時他留下的一個。他的直覺讓他留下一個,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要留給誰,現在總算知道了。
“這是選秀用的玉如意,朕留了一個,你帶走做個紀念吧。那日選秀時,朕總覺得應該留下一個,但是不知道送給誰。原來是朕心底,是想留給你的。你去意已決,就留作紀念吧。”
趙熙延很失落,想將手裡握著的玉如意放在桌上,起身就要從顏逢君身邊走出去。他知道他留在此處,她一定不會收下那柄玉如意。
“願意。”
很輕的兩個字,趙熙延卻聽見了,但是不敢置信。
“你說什麽?”
“願意!”
“一入宮門深似海,朕不可能給你一生一代一雙人,朕連自己都給不了自己,朕誰都給不了,你慎重!”
“知道。”
顏逢君沒有過多的言語,她紅著眼,第一次哭了。她轉過身去,趙熙延手裡還握著那柄玉如意。她緩緩走到趙熙延跟前,伸手接過了那柄玉如意。她破涕為笑,趙熙延也對著她笑了。顏逢君這才意識到,盡管知道他是女兒身,盡管知道他不能給自己一生一代一雙人,盡管后宮爭風吃醋,他一句求婚,就將自己的心帶走了。
次日,天元帝冊封內務女官顏逢君為良妃,轟動朝野與后宮。只有一個人波瀾不驚,那就是夏淑寧。她早就看出來趙熙延對顏逢君不一樣,但是他心裡只有自己,之認定自己,所以多年選擇視而不見。趙熙延又封了一個妃子,按道理她應該吃醋才對。但是她卻為趙熙延認清了正視了自己的心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他這一生是注定不能給誰一生一代一雙人,為何要留下一個遺憾。比起吃醋,夏淑寧更害怕趙熙延很久以後追悔莫及。她太明白不過了,她自己是趙熙延心裡無人能替代的,只要明確這一點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走向到這裡很明確了
其實一開始我是不想寫NP的
但是寫到一半的時候
我就改了框架
作品是作者的孩子
我本來是想寫一部悲劇
所有人都離小趙而去那種
各種虐已經構思好了
但是我自己不是個喜歡悲劇的人
甚是看電視看電影很虐的時候我會捂上眼睛
連容嬤嬤扎紫薇我都要捂著眼看
尤其是寫到烏蘭婭死的時候
我有些後悔寫死她
對的,我於心不忍了
於是就寫崩了
我發誓我再也不寫NP和悲劇了
就只寫甜甜的戀愛那種
晉江會刪掉NP文
我就不簽約了
還希望各位隻喜歡1V1的寶貝們
不要隨便舉報
會導致刪文的
這是我的處女作
還希望在晉江繼續帶作品給大家
反正以後打死不寫些這種題材和結局了
寫1V1多好就是兩個人的事
喜歡的1V1的寶貝們就看在我碼字不容易
更新又勤奮的份上手下留情
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