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城是由巨大的黑岩建造而成， 城牆呈環形， 高近三十米。城門洞是由整塊巨岩開鑿，高度超過十五米。巨木製成的城門被鐵鏈吊起，需要數個壯漢才能拉動， 一旦落下， 別說是人力， 就算是象群也休想撞開。

城內的建築風格十分粗獷， 極少能見到精細的雕琢。

最醒目的建築不是蕭的城主府， 而是位於城池中心的鬥獸場。

鬥獸場四周是岩石砌成的圍欄， 圍欄中則是高大的獸欄， 獸欄環繞手臂粗的鎖鏈，裡面是凶猛的變異獸， 隨時準備沖出獸欄， 撕碎所有對手。

此時此刻， 在鬥獸場內角力的不是變異獸， 而是幾個高大的男人。

寒風中，男人們扯掉上衣，赤-裸-著強健的上身， 身上冒出陣陣熱氣。在發力時， 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隆起，堅硬如岩石一般。

男人的胳膊上套著不同顏色的布條，象征不同陣營。伴隨著雄渾的吼聲，蠻牛一般沖向對手，沒有使用武器， 握拳直擊，拳拳到肉。砰砰的聲響接連不斷，圍觀者揮舞著手臂大吼，全都是神情激動，熱血沸騰。

“鐵斧，乾掉他！”

“傑森，揍他，揍他！”

“勞爾森，你年紀真的大了嗎？快揍他！”

“老子在你身上押了三頭變異獸，聽到了嗎，三頭變異獸！”

“揍他！”

“乾掉他！”

“傑森，給我揍他！”

戰鬥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戰鬥雙方一個接一個被揍倒，試過幾次都爬不起來，只能在眾人的罵聲中仰面倒地，胸腔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

最後只剩下傑森和鐵斧在場內對峙。

兩人采取同樣的戰鬥方式，微微伏下身體，手臂護在身前，拳頭一前一後，在場內快速移動，尋找對方的弱點伺機出拳，拳拳都向致命點落去，只有一個目的，將對方徹底擊垮。

“傑森，乾掉他！”

“鐵斧，上，揍他！”

場邊的獵人們不斷高吼，幾個身材瘦長的還蹲到獸欄上，敲著欄桿刺激雙方，絲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變異獸。

感受到獵人們的凶悍和殺意，籠中的大部分變異獸變得安靜下來，除了極個別，別說是攻擊，連吼聲都沒有發出。

玫瑰靠在圍欄邊，鞋底踩在一條橫欄上，單手撐著膝蓋，揚聲道︰“傑森，你要是輸了，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周圍的獵人們吹起口哨，大聲鼓噪起來。傑森卻感到脊背發寒，立刻大吼一聲，朝著鐵斧沖了過去，一拳砸中鐵斧的下巴，迫使對方後退半步，隨即就是暴風驟雨般的一通快拳，打得鐵斧難以招架，無法反擊，只能交叉雙臂護住頭頸。

“好樣的！”

“鐵斧，你在幹什麼，反擊，揍他！”

獵人們不斷大吼，鼓噪聲和口哨聲傳遍鬥獸場，連城門前的人都能聽到。

幾支等在城門前的隊伍都是神情微變，聽到守衛的閑談，知曉鬥獸場內的情形，看到對方躍躍欲試的神情，眾人猶豫再三，到底放棄入城的打算，調頭前往設立在城外的貿易區。

即使他們曾有過加入獵人城，依附於強者的主意，此時此刻也都打了退堂鼓。

獵人城的無序和凶悍名不虛傳，隊伍中有人自恃身手不錯，這一刻也不由得低下頭，鵪鶉一樣不再出聲。

“走吧。”

年長的領隊帶領隊伍調頭，走向連綿十數裡，幾乎望不到盡頭的集市。隊伍中的年輕人到底不甘，回望身後的城池，暗中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會變得更強，總有一天！

正午時分，城內的鬥獸場人聲鼎沸，更多的獵人湧來。

傑森和鐵斧分出勝負後，玫瑰緊接著下場，一對三，半點不落下風，一對五，同樣將對手踹飛出去，背部砸在圍欄上，引來一陣夾雜著憤怒和恐懼的獸吼。

對外來者而言，這樣的行為簡直瘋狂，但於城內的獵人來說，這僅是再習慣不過的日常。

城外貿易區內，數不清的帳篷和改裝車延伸開來，其中既有趙翁的車隊，也有從各城和各個聚居點趕來的隊伍，更有大量流浪者，帶著貨物在帳篷間穿行，互相討價還價，嘈雜聲不絕於耳。

突然，集市中有人發出驚呼，指著天空高聲道︰“火雀！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火雀！”

聽到吵嚷聲，正在翻撿貨物的趙翁心頭一動，迅速收起獸皮袋走出帳篷，就見帳篷前站了一堆人，原本正在交易獸皮和糧食，此刻都停下手中的事，紛紛仰頭望向天空。

雲層間，大群火紅色的雀鳥振翅盤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格外醒目，仿佛燃燒的烈焰。

雀鳥前方還有兩個黑點，隨著高度降低，趙翁很快認出是一直不見蹤影的魚鷹。隨著他吹響木哨，魚鷹有所反應，卻只是低空盤旋兩周，並沒有馬上飛落。

這樣的反應讓趙翁遲疑，難道是認錯了？

不等他想明白，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驚呼，伴著呼嘯的風聲和犬吠，清晰傳入趙翁的耳朵。

“那是什麼？”

“變異狗？”

“這麼多的變異狗？”

聽到議論聲，聯系天空的雀鳥，趙翁隱約猜到來者是誰，當即排開人群向外走去。

風雪中，變異狗如閃電飛馳而來，身後拖拽一隻雪橇，雪橇上是一個高挑的身影。獸皮製的鬥篷在風中翻飛，黑發被風吹起，即使相隔很遠，也能感受到一種強悍的氣息。

距離集市漸近，葉安猛地拽緊韁繩，變異狗接到訊號，在頭犬的帶領下，雪橇速度逐漸減慢，在雪地中滑行，最終停在距離趙翁五步遠的地方。

變異狗甩動脖頸，在全力奔跑後極其興奮，絲毫不見疲憊。即使在頭犬的命令下沒有吠叫打鬧，也沒有發起攻擊的跡象，這麼多聚在一起，齊刷刷看過來的樣子仍讓眾人心頭髮緊。

雪橇停下不久，木棉等人也陸續抵達，熟練地停下雪橇，屬民一般站在葉安身後。

這樣的舉動讓趙翁詫異，也讓不認識他們的人議論紛紛，都在討論這是哪個城的人，或是某個實力強橫的聚居點。

“難道是距離太遠，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

看到人群中的趙翁，葉安從雪橇上跳下來，對天空揮了揮手。

雀鳥發出鳴叫，振動翅膀降低高度，環繞在葉安四周。兩隻魚鷹也飛下來，想要站到葉安肩膀上，卻遇到揮舞爪子的雪貂，在對方的威脅中退後，落到裝滿貨物的獸皮袋上。

“我的朋友，很高興再見到你！”趙翁先一步迎上來，對葉安笑道。

“趙翁。”葉安問候趙翁，打了個響指，兩隻魚鷹飛過來，落在他的手臂上，“它們飛到島上，我想……”

“先不急。”趙翁看一眼魚鷹，攔住葉安接下來的話，請他前往自己的帳篷，雪橇和變異狗也一起帶過去，“先進帳篷暖一暖，吃點東西。”

眾人看到這一幕，除了吃驚之外，對葉安的身份更加好奇。

有人看到跟在葉安身邊的雪貂，神情中閃過貪婪之色，卻忌憚葉安的強悍和莫測的身份，不得不將心思暫時壓下，開始四處尋人打聽消息，想要徹底搞清葉安究竟是什麼人。

木棉一行跟著葉安走進貿易區，沒有和他一起去往趙翁的帳篷，而是找到一塊合適的空地，迅速搭起帳篷，擺出帶來的貨物，更組裝起鐵爐，準備當著眾人的面打造兵器和工具。

他們帶來的礦石固然稀有，在貿易區中卻不是獨一份，大部分人陸續散去，繼續之前的討價還價，同時議論葉安的來歷，發現彼此都是一頭霧水，對這個神秘的青年一無所知。

另有一部分人對木棉的貨物很感興趣，尤其是他們使用的工具和即將打造的兵器。

女人們在爐火前揮舞鐵錘，孩子們幫忙分揀材料，招呼往來攤位上的人。無論城民、聚居者還是流浪者，只要能給出合適的價錢，全都樂於交易。

突然，一直安靜坐著的小薇站起身，拉住照顧她的少年，示意少年彎腰，在他耳邊低語幾聲。

少年的神情變得嚴峻，問道︰“確定嗎？”

小薇點點頭。

少年當即抱起小薇，走向正鍛打兵器的木棉，將小女孩的發現告知對方。

木棉停下動作，抬頭看向人群，果然在其中發現幾張熟面孔，臉色登時變得極其難看。

對方意識到被發現，本可以直接亮明身份，現在卻明顯有所顧忌，僅是惡狠狠地盯了木棉幾眼，就轉身退出人群。

“首領，他們也在這裡，怎麼辦？”少年問道。

“這裡是貿易區，他們出現在這裡很正常。”木棉握緊刀柄，盡量壓下心中的憤怒和仇恨，“通知大家警惕，在離開之前不要單獨行動，也不要沖動惹事。”

“是。”

“還有，多找兩個人護著小薇，我會找機會去見大人。如果這件事牽涉到大人，那就是我們的錯。”

少年沒有多說，抱著小薇去找同伴，快速將消息傳遞給隊伍中的每一個人。

木棉回到火爐邊，重新抓起鐵錘，揮舞起手臂用力砸下，頓時火星四濺。爐火映亮她的面容，也照亮她眼中的仇恨、憤怒和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痛。

趙翁的帳篷裡，葉安席地而坐，面前是一碗熱湯和兩盤烤肉，還有一大盤用麥子製成的餅。

趙翁示意葉安不要客氣，自己用匕首切開一塊麥餅，將烤肉夾進去，隨著肉上的油脂浸透餅皮，一股獨特的香味飄入鼻端，引得人食指大動。

葉安謝過趙翁，同樣拿起一塊烤餅，就在他用刀切下烤肉時，帳簾忽然被掀開，一股冷風卷進來，吹散了火爐中散發的熱氣。

“蕭城主。”趙翁沒有起身，坐著同來者打招呼。

葉安轉過頭，視線正對上掀開帳簾的蕭，仍是一身熟悉的黑衣，從不離身的長刀，以及終年縈繞在身上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