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頭就忍不住咧嘴大笑。
謝建業聽到謝二郎的聲音跑出來,就看到謝琅笑的異常詭異,“遇到什麽好事了?”
“沒事。”謝琅搖了搖頭,斂起笑容,“聽伯文哥說豆腐全賣了,我替他們高興。大哥和二哥家去了,你去看看他們賣了多少錢。”
謝琅剛才的笑可不像是為他們高興,更像偷看未婚女子洗澡時露出的笑容。
再想問,謝琅已鑽進灶房,謝建業遲疑一下,抬腿回家。
謝琅騰出一個小壇子,洗拭乾淨,兩隻鹿鞭放進去,就剪一塊麻布把口封上,以免落塵土。
隨後把鹿腿用乾淨的麻布包上,讓謝廣幫他看著小七,跟謝伯文學一會兒駕車,就坐著驢車前往長安。
城裡不準進牲口,驢寄存在門外,拉著車到衛家門口,謝琅反倒不敢敲門。
衛青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再用鹿鞭,補過頭,把劉徹辛苦培養的大將軍的身體搞垮了,劉徹能誅他全族。
可來都來了,不敲門也不合適啊。
謝琅想到他得在天黑前到家,然後去溫家裡讓他們再送點磚瓦過來,小七還在家等他,決定敲門。
“謝公子來了?”門房打開門就要喊主人。
謝琅連忙說:“別叫。我來城裡有些事,路過貴府,你跟我出來一下。”衝他招招手,到板車邊,“這個鹿腿給伯母,這個壇子放你們公子書房裡,不能讓伯母知道。”
“為何?”
謝琅壓低聲音,緊張兮兮的說:“這裡面的東西是你家公子托我尋的。被伯母知道了,伯母數落他,他一定會怪你。別怪我沒提醒你。”
“謝謝公子提點,小的知道了。我抗進去。”
謝琅:“這個鹿腿大,小心點。”把壇子放在他另一隻手上,“估摸著我出城了再告訴衛伯母。我有些急事,不能進去坐會兒了。”
“小的記下了。”
謝琅衝他抬抬手,拉車板車就跑。
繞過衛家巷口,謝琅放聲大笑。笑的路上的行人以為他瘋了,謝琅才咳嗽一聲,斂起笑容,目不斜視地往城外走。
謝琅不甚會駕車,緊趕慢趕,到家天還是快黑了,幫他家乾活的都在喝雞蛋湯。
謝琅盛一碗墊墊肚子,送走所有人,鎖上大門,讓謝廣幫他注意一下別有人翻進去偷東西,就抱著小七去溫家裡。
從溫家裡回來,養蠶裡已陷入寂靜。家中依然沒有油燈,謝琅也沒洗臉洗腳,直接和小七去睡覺。
與此同時,衛青走進書房,看到案幾上的東西就喊仆人,“這是什麽?”
“啊?小的給忘了,聽說是謝公子送給公子的。”
衛青疑惑不解,“哪個謝公子?”
“就是贏了公子的謝三公子。”
衛青面露驚訝,“他何時來的?”
“下午。公子去找公孫公子的時候。”
衛青連忙打開,低頭看去,先聞到一股腥味,不禁皺眉,什麽東西啊。
“除了這個沒別的?”
“還有一個鹿腿。晚上廚子做了許多,灶房裡還有,公子要不要吃?”
衛青微微搖頭,“不用。”他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麽玩意,“拿去丟掉。”
仆人驚得張大嘴,“丟掉?謝公子送的。”
謝琅剛進衛家,衛家仆人很看不上他,以為是衛家以前的窮親戚。
後來謝琅跟衛青說話說急了,直呼皇帝的名字,衛家仆人只有一個想法,好大的狗膽!
再後來謝琅打贏衛青,衛家前院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也不敢再輕視他。
正因如此,仆人才會反問一句。
衛青冷笑一聲,“那個壞小子沒安好心。”
“壞?”壞還給衛家送鹿腿。他倒是想要個這麽壞的好友。
衛青點頭:“丟掉。”
“什麽丟掉?”衛青的母親衛進來問道。
仆人忙說:“謝三公子送給公子的東西。”
“什麽?”衛詫異,“三郎不是你至交好友?”
“當,當然是。”衛青險些咬到舌頭,“他若不是,我現在就找皇上要出城的令牌殺了他。”
“裡面什麽東西?”衛好奇,“拿來我看看。”
衛青抬手背到身後,“兒怕髒了母親的眼。”
“我這輩子什麽東西沒見過。”衛拉下臉,“拿來!”
衛青遞過去:“母親要看,別怪兒子。”隨即別過臉。
衛端到燈邊,沒看清,伸手就抓。
衛青眼角余光瞥見,連忙攔住,“母親先聞聞。”
衛嚇一跳,低頭聞聞,想問什麽東西,看到她兒臉頰微紅,又想到謝琅送來的鹿肉,福至心靈,無語又好笑,“這個小三郎啊。”遞給仆人,“送去相熟的藥材鋪子收拾一下。三郎也是一片好心,仲卿不該生氣。是為娘考慮不周,為娘這就去給你安排。”
“安排什麽?”衛青忙問。
衛:“等會兒就知道了,別急。”
謝琅覺得喘不過氣來,掙扎著坐起來,撲通,一個東西滾下去。謝琅心中一凜,彎腰就抓鞋,看到地上的東西動了一下。
謝琅低咒一聲,把不知何時爬上榻的小奶虎扔它自己窩裡,給小七掖一下被褥,倒頭長舒一口氣,害得他以為衛青找他索命來了。
也不知衛青現在怎麽樣了。
衛青盯著面前身姿曼妙的如花女子,倒是真想進宮找皇帝要出宮的令牌――殺了謝琅。
看他乾的好事。
謝琅揉了揉發熱的耳朵,嘖一聲,肯定是衛大將軍在罵他。
罵吧,罵吧,反正罵不掉一塊肉。
謝琅拉起被褥,閉上眼繼續睡。
一覺到天明,謝琅起來洗漱一番,換身乾淨衣裳,喂飽他和小七,還有他家的牲口,把裡裡外外打掃乾淨,溫家裡的人也把他所需的磚瓦送來了。
謝琅把錢結清,就和謝廣上山蹲鹿。
昨天鹿群犧牲兩頭鹿,不出所料,直到晌午鹿群也沒出現。正當謝琅以為今天白等了,泉水邊竄出一頭野豬。
謝琅見狀,立刻拿出弓箭。
謝廣下意識阻攔,“再等一會兒,說不好還有。”
“小子,我今天再教你一點,野豬喜歡獨來獨往。”謝琅道。
謝廣面露詫異,“你怎麽知道?”
“問啊。”謝琅道,“多聽多想多問少說。”
說到“說”這個字,他就是仗著古代沒人認識他,衛仲卿也不認識謝三郎,他非常安全,一時大意,腦袋充血,說了不該說的,險些丟掉性命。
謝廣不知這裡面的事,認真點頭,“我記下了。現在怎麽辦?”
“豬皮厚,一箭弄不死它。你瞅準機會把砍刀扔過去。”謝琅思索道,“我盡量多射幾箭。”
謝廣這次沒再廢話,站起來拿出他和謝琅的大砍刀盯著一會兒喝水一會兒啃地皮的野豬。
隨著謝琅手中的箭飛出去,野豬驚叫一聲,謝廣立刻扔出兩把砍刀。
其中一把砸的豬嚎叫一聲,四個蹄子亂蹦Q,謝琅又補兩箭。然而,豬並未因此停下,反而背著箭繼續亂竄。
謝廣忙問:“追?”
“下去。”謝琅從樹上滑下去,朝豬跑去。
謝廣撿起砍刀追上去,陡然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指著轟然倒地的大家夥,“豬――豬豬撞樹上了?”
“……不全是。”謝琅看著腦袋開花,腦漿蹦出來的豬,有點回不過神來,“我如果沒看錯,它是想撞我,我下意識躲一步,它就撞樹上了。”
謝廣張張嘴,“還能這樣?”
“我也是第一次見。”謝琅早年在叢林裡待過,見過野豬,但從未見過這麽傻的豬。
上次打野豬專挑豬眼射,這次豬低著頭喝水,沒法攻擊它的眼,這頭豬的兩隻眼睛完好無損,還能瞎這樣,謝琅有些懷疑自己的運氣了。
得到江山圖的那天,謝琅以為他一生的運氣都用完了。
難道因為他變成謝三郎,過往刷新,重新開始。
“……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謝琅點頭,“我也有些懷疑我是不是――”正想說天選之子,猛然想到他是在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前世可以隨便禿嚕出口的話連一個字都不能說,“我懷疑是不是因為我收養了小白虎。”
“它真是白虎神獸的後代?”謝廣忙問。
謝琅搖了搖頭,“不可能!我的意思是你先前說的,好人有好報。小白虎真有靈,也輪不到咱們。這山裡中的老虎會養它。”
此話謝廣無比讚同,“真有靈那隻母老虎也不會死。”看著腦開花的豬,“回嗎?”
“回吧。”謝琅道。
謝廣立刻找木棍,“明天還來不?”
“不來了,得――”可持續發展五個字連忙咽回去,“人不能太貪。貪婪過度,老天看不過眼,好運沒了,還會走霉運。”
謝廣:“你多做好事不就行了。”
“一旦起了貪念,就沒心思做好事了。”謝琅道,“你自己想想,貪得無厭的人有幾個是好的?”
謝廣認識的人不多,但養蠶裡就有幾個愛貪小便宜的人,還不是大貪,謝廣都十分厭惡他們。
“三郎叔說得對,不能變。”
謝琅:“是呀。人這輩子最難控制的便是貪念。不過,只要我們堅守本心,過些天再來還會向像今天一樣好運。”
“你來的時候說,不論打到什麽都分我一些,我以後也得多做好事?”謝廣問。
謝琅:“不做壞事就行了。”隨即補充道,“在咱們村好事做太多也不好。像小七的大伯和二伯,求到你面前,你是幫還是不幫?我是不幫。”
“我也不幫。幫他們也不會說我好。”
謝琅笑看著他,“知道這點就行。以後遇到自己能幫的就幫一把,別勉強自己。”
“我記住了。”謝廣把繩子遞給他,“三郎叔把豬腿捆起來,咱們抬著豬腿走。”
謝琅看著面前的龐然大物,用後世的度量衡稱這頭野豬也得有三百斤。他和謝廣再加上小七,也沒這頭豬重,“夠你我抬的。”說完實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偏偏我爹不在家。”謝廣也頭疼,“豬皮厚,咱倆拽著繩子把它拽下去?”
謝琅把箭拿掉,用枯草擦擦收好,“只能這樣。”
繩子綁在棍上面,謝琅和謝廣推著棍,拽著豬一點點往下移。
移到一半,謝琅隱隱聽到腳步聲,連忙讓謝廣停下,躲在豬身後,他三兩下爬到樹上,看到裡正和謝建業帶著幾個人正往這邊來。
謝廣見他皺眉,忙問:“誰?”
“我大伯。”謝琅嗖一下從上面下來,“大概是見咱們一直不回去擔心咱們。”
謝廣眼中一喜,抹掉額頭上的汗,“來得正好,快喊。”
“已經到了。”謝琅指給他看。
“是不是三郎?”
謝建業的聲音傳進來。
“是我們。”謝廣連忙說,“快來。”
謝建業連忙跑過來,想問出什麽事了,看到大黑豬開花的腦袋嚇一跳,“你,你倆打的?”
“不是。”謝廣此時又累又餓,也沒抖機靈,直接按照謝琅教他的說,“我倆追它,它慌不擇路撞石頭上了。”緊接著就問,“我三郎叔運氣好吧?”
隨裡正一起來的幾人看著謝琅,嘴巴動了動,半晌憋出一句,“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噗!”謝琅笑噴,“多謝誇獎。”
謝建業瞪他一眼,“還好意思笑。誇你?被你嚇死還差不多。走的時候說能不能打到,午時都會回來。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
太陽偏西,未時了。
謝琅抬頭看一眼天,假裝不自在的咳嗽一聲,“下次不會了。”
“明天還來?”謝建業忙問。
謝琅:“不來。我說的下次是指十天半個月後。我和謝廣連去兩日,山裡的這些東西都該躲深山裡去了。再來也是無功而返。”
謝建業松了一口氣,“這頭豬夠吃到你的房建好,十天半個月也不用再來。還有謝廣你,沒事就去幫你娘撿豆子,做豆腐,別整天跟著他瞎跑。”
謝廣心裡不以為然,礙於他是長輩,面上老老實實點頭,“我知道。這頭豬撞死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明天叫我上山撿鹿,我也不敢來。”
謝建業放心下來,就招呼眾人抬豬。
謝琅早上出發時就跟大家說,他去山上打獵做給泥瓦匠吃。到家謝建業和裡正帶人把豬收拾乾淨,除了給裡正一塊肥肉,分謝廣四分之一肉之外,就沒再分。
謝琅熬好豬油,叫謝廣給幫他們殺豬和抬豬的人送些豬油渣,就把豬肉用鹽醃上。
這頭豬吃完,謝琅家的房子果然建好了。
當天晚上謝琅把小七哄睡著,就把牛和羊牽出來,牛羊圈裡收拾乾淨,又在裡面撒一些乾土,把他沒事時在江山圖裡磨的兩塊大石板分別放入牛羊圈中。
隨後又在上面撒一層厚厚的土,謝琅才把牛羊趕回圈裡。
雞圈和鴨圈也一樣。
謝琅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好打掃,好清洗,院裡不會臭烘烘的。不過,這樣遠遠不夠。
房子建好,地磚鋪好,還剩一些整磚,謝琅就緊挨著牛羊圈挖一個小溝,用磚鋪到南牆邊的排水口,然後直通糞池。
一切收拾妥當,謝琅看了看月亮,估計亥時了,就回房睡覺。
翌日晌午,謝琅把破碎磚頭收拾出來,鋪幾條小路,分別從堂屋通往雞圈、鴨圈、羊圈、牛圈和廁所。
謝琅蓋五間正房,其中最西邊兩間是他和小七的臥房,門在堂屋裡面。最東邊一間單獨開個門,放糧食。東邊第二間和位於最中間的正堂是相通的,謝琅打算把東邊那間作為客廳,用來待客。
謝三郎沒多少親戚,謝琅總覺得他把客廳搞好,迎來的第一位客人會是衛青。可一想衛青以後越來越忙,又覺得不太可能。
“三郎,在幹什麽?”
謝琅打算在西邊的打鐵房和木器房中間的空地上壘個小菜園,用來種江山圖裡的菜,這會兒忙著畫線。聽到聲音扭頭看去,“大伯有事?”
謝建業進來看到打鐵房連個門都沒有,指一下,“家裡沒木頭了?”
謝琅點頭:“還有。我打算等屋子都晾幹了再做。大伯找我就這事?”
“不是。有人想買你教我做的那個探井的鏟。給的錢不少,你看賣還是不賣?”謝建業問。
謝琅下意識往他身後看,“在哪兒?”
“人在我家。”謝建業試探道,“你不忙就跟我去看看?”
謝琅想一下,“成。小七,和虎子看家,我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去吧。”小孩乖乖巧巧的揮揮小手,一副“你盡管去忙,萬事有我”的模樣。
謝琅笑著彎腰擰一把他的小臉,就跟謝建業去他家。
到院裡,站在院中的男人轉過身。
謝建業便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人。這位是我侄子,那東西是他教我做的,他點頭,我才能賣。”
“這位小兄弟,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謝琅見其眼底烏青,狀態不是很好,不像是個生活富足,不差錢的主兒,懷疑自己聽錯了,“多少都成?”
“那,也不能太過。”
謝琅想一下,試探道,“一貫錢?”
謝建業輕呼一聲。
男子微微皺眉,咬咬牙很是為難的說,“也行。”
衛青說他字是仲卿時,謝琅沒往衛青身上想,是他潛意識認為大將軍衛青不該那麽閑,去兩次長安,碰到他兩次。
還有一點便是衛家小門小戶,院子不符合他皇親國戚的身份。反倒很像小吏焦仲卿的家。
謝琅對衛青不設防,是他第一次入長安城,路上那麽多人,看到小偷的不止衛青一個,卻只有衛青開口提醒他。他心不壞,謝琅又不想跟他深交,才沒對他家盤根究底。以致於後來才會那麽震驚。
眼前的男人給謝琅第一感覺就不好,謝琅忍不住問,“你用那個打陶井?”
“是的。”男人不假思索道。
謝琅點頭,“挺好。不過,井水很冰,你要是被井水凍出個好歹,可不能怪我。”
“不會的。我知道下面有多冷。”男人道。
謝琅眉頭一挑,下去過?以前也是挖井的麽?可是挖井人就算累彎了腰,也不該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如果不是,他下去幹什麽?
謝琅眼角余光瞥到立在牆邊的洛陽鏟,心中一個激靈,“這就好。對了,你以前做什麽營生的?”
“我――”男人臉色微變,眉宇間露出不耐,“小兄弟,你是不是嫌錢少?”
謝琅見狀,嗤笑一聲,“我不是嫌錢少,我是嫌你髒。”趁其不備,朝對方膝蓋上就是兩腳,轉身到他身後,擒住他的雙臂,“大伯,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