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琢不由分說,拉著他便往外走。
冷宮裡自然也有小膳房,只不過平常不開火,冷冷清清的,灶台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四下找了一圈,沈青琢找到一個還算乾淨的小木桶,拎著去院子裡打水。
深夜裡氣溫極低,吭哧吭哧打出來的井水反而是溫熱的,表面還冒著絲絲縷縷白色的熱氣。
“過來。”沈青琢歇了一口氣,喚道,“來淨手。”
蕭慎依言走過去,望著水桶裡清澈見底的水,忽然開口道:“這水不能喝。”
“我知道,又沒讓你喝。”沈青琢放下挽起的長袖,“只是洗個手而已。”
他曾經看過相關的資料,古代皇宮裡的飲用水一般都是附近運來的天然山泉水,宮裡打的井水多是用來擦洗打掃,或者防止發生火災,就近取水滅火。
至於理由嘛,一是為了彰顯皇宮貴族們的金枝玉葉,二是怕後宮鬥爭中,有人在水井裡投毒藥,或者鬥輸了拋屍跳井……
思及此,沈青琢臉色一變:“不會有人投過這口井吧?”
蕭慎隻盯著他不說話,像是默認了。
沈青琢背後一涼,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佯裝鎮定道:“那還是不洗了,我們先進去吧。”
“騙你的。”蕭慎倏然展顏一笑,“沒有人投這口井。”
沈青琢:“?”
“你這小崽子,真是——”他第一次見小徒弟露出笑容,一時驚訝語塞,最後單手掐腰嗔罵道,“竟敢嚇唬先生了,你膽子不小啊!”
蕭慎面上的笑意猶在,烏沉沉的眼底倒映著盈盈月光,亮晶晶一片。
其實他也不算騙了先生。
兩年前,曾有人想將他投進這口井裡,好在他死死抓住了井沿,十根指甲都快撓劈開了,否則今日的他,的確早已成為這井下的一具屍體。
沈青琢隻當小徒弟破天荒和自己開了個玩笑,催促他趕緊淨手,而後又從袖子裡抽出一塊手帕,仔細替他擦乾淨手上的水珠。
蕭慎全程乖乖地任由他擺弄。
兩人回到偏殿,沈青琢拉著團子坐回桌前,在搖曳的火苗下檢查兩隻腫乎乎的小手。
“我給你的凍瘡藥怎麽不用?”他掀開眼皮子,卻發現團子的眼神正直愣愣地落在他左手虎口處。
沈青琢心下了然,舉起左手往團子眼前更湊近一點,調笑道:“看看,這是哪隻小狗咬的?”
多日前小狼崽子咬的那一口已經愈合了,在虎口處形成一個肉粉色的月牙形狀的傷疤。
若是旁人,手上有這樣的傷口可能並不顯眼,但他的手瓷白如玉,毫無瑕疵,這塊粉色月牙便顯得尤為突兀,仿佛破壞了一種聖潔的美感。
蕭慎抿了抿唇,眼底有一絲異樣的情緒閃過。
“好啦,沒什麽大不了的。”沈青琢很快收回手,“哪個男人一生不會留下幾道疤呢?”
蕭慎強行將自己的目光從那隻手上挪開,悶聲道:“下次不會了。”
沈青琢微一挑眉,屈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你還想有下次呀?”
不過也說不準,以小狼崽子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烈性子,假以時日,若是他們再翻臉,小家夥咬死他不松口的概率依舊很大。
這次蕭慎沒有躲開他的手指,甚至不易察覺地微微揚起了臉。
反正先生也不會真的用力。
“先趁熱把湯喝了,待會兒先生給你塗藥。”沈青琢重新打開食盒,“大老遠地拎過來不容易,一口都不許剩。”
蕭慎接過湯盅:“好。”
沈青琢單手撐著下頜,見小徒弟悶葫蘆似的隻管埋頭喝湯,心道這次倒沒懷疑他是不是在湯裡下了毒。
不錯,有進步。
***
深宮之中不覺歲月流逝,轉眼間又過去數日。
這日一早,沈青琢才剛起身,便聽小德子在門外傳報:“公子,蘇公公來了。”
沈青琢擦手的動作一頓。
蘇公公?這不是老皇帝身邊貼身伺候的大太監嗎?
早起的困倦一掃而空,沈青琢瞬間打起精神來,快步走出內殿。
“沈公子,恭喜了。”一出殿門,身穿藍色太監服的蘇公公便喜笑顏開地向他道賀。
沈青琢也笑:“蘇公公,可是聖上有什麽旨意?”
蘇公公舉起聖旨:“沈公子生辰將至,聖上特意命咱家來給公子道賀。”
沈青琢會意,即刻跪下接旨。
蘇公公開始宣旨。
聖旨內容廢話連篇,總結起來只有一個中心思想:朕憐惜你獨自一人遠離家鄉來到盛京,生辰不能與父兄親人一起度過,特此恩賜金銀首飾,你還有什麽想要的東西,盡管來同朕求。
“來人,將聖上恩賜的聖物抬進來。”蘇公公宣完聖旨,一掃拂塵,殿外候著的小太監們立刻抬進來兩個大箱子。
沈青琢:“臣謝聖上隆恩。”
蘇公公:“沈公子,聖上特意叮囑,您要是想要旁的賞賜,便隨咱家一道回宮面聖吧。”
沈青琢什麽也不想要,卻還是輕聲應道:“好,那便勞煩蘇公公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正殿,沈青琢不動聲色地暼了一眼小書齋的方向,果然見團子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後,暗中觀察他們。
他並未多看,隨蘇公公一道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