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這麽覺得,從來看好秦子遊與旁人交際。在雲夢時是這樣,到了這炙土之地,自然不會不同。
楚慎行一邊這麽想,一邊索然無味地收起剛剛絞殺了一頭妖獸的青藤。
……
……
正如儒風寺在雲夢有別府,自在峰在邊城亦建立了落腳處。
孟知竹等人這才對楚、秦師徒亮明身份。楚慎行自然早就得知,並不驚訝。秦子遊倒是配合地輕輕“啊”一聲,講:“原來如此。”
孟知竹提議,不若王、孫兩位道友先在此地歇息一日,等到明日午時,幾人再相會,共取靈寶。
築基之後雖然無需睡眠,但長久提心,仍會另有一番疲憊。
秦子遊看一眼楚慎行,楚慎行不動聲色,頷首。
孟知竹等人也看出來,這兩人中,雖然“孫道友”是劍修,天資卓絕。但更多時候,拿主意的還是那個年長些的丹修。
孟瑤和方君璧先去自己住處,孟知竹則親自引楚、秦師徒去安排給他們的小院。幾人又聊了幾句,約定見面地點,孟知竹方才離去。
門一關,裡面只剩楚慎行與秦子遊。再進屋中,沒有床鋪,倒是有兩個玉榻。上面靈氣流轉,大約也是一樣靈器。此外布了聚靈陣,整個屋子宛若一個小型洞府,踏入之後,便覺得丹田一陣暖融。
楚慎行視線落在徒兒身上。
秦子遊眨了下眼睛,自發地在一個玉榻上坐下,笑道:“師尊,我此前倒是想過,孟知竹他們該有一番來歷。卻不曾想,竟是自在峰峰主的親生骨肉。”
楚慎行淡淡“嗯”了聲,也坐在一邊。
他聽秦子遊念念叨叨,倒是有了些從前的氛圍。秦子遊歎口氣,感歎自己開始修行之後,竟是第一次見哪位金丹修士有子嗣。他說著,手撐著下巴,完全不是要打坐入定的樣子,而是和師尊如往常一樣談天說地。
——這是秦子遊痛定思痛的結果。
要是一味躲避,難免讓師尊察覺不對。所以他一路與孟知竹等人打交道,仔細看陸處安如何對待心上人。而後,秦子遊若有所悟。
他聽幾人談起,說家中長輩屬意讓孟知竹與謝湘湘結為道侶。也在話語間提到,孟知竹有一個姐姐,已經成婚。
秦子遊想到這裡,順口說:“只是不知道孟知竹那位胞姐,究竟是與何人雙修。”
楚慎行聽了,難得意外。
他一直知道,因自己回來,所以許多事都有了變化。最簡單的,有熊氏秘境提前開啟,並且不會在為吳國皇室所用。此外,假若自己與子遊沒有經過楚國山嶺,溫如瑩與梅如故恐怕要折在宋宅。
還有白皎。
有白天權對子嗣的執念在,白皎多半依然會出生。只是這回,白天權尋不到閔月,又很難找到第二個天陰之體,隻得換一個爐鼎。這樣一來,白皎的體質恐怕要有不同。
但那依然會是白皎。
其中牽扯許多隱秘往事,在歸元宗的三百年裡,白皎嘗試著探究過,也含糊與楚慎行、程雲清提起一些。楚慎行當時聽了,有訝然,卻也提不起更多情緒。可若子遊知道,恐怕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吧。
話說回來,這些改變,都是他們親身經歷、推動。可孟知蘭的婚事,卻出乎楚慎行意料。他回想自己與子遊一路經歷,左右推敲,想不到哪一件事會影響遠在秦國的自在峰峰主之女。
好在這也不算多隱秘的問題。
楚慎行說:“若有疑問,明日問問便是了。”
秦子遊笑吟吟點頭:“也對。”一頓,遲疑一下,視線落在師尊身上。楚慎行心有預感,但片刻後,秦子遊帶一點故作出來的不介意,問“師尊,怎麽有幾日都不見青藤”的時候,楚慎行眼皮還是輕輕顫了下。
他不免想起那天藤蔓纏著徒兒身體,一點點摩挲,從腳踝往上,幾乎要勾到脖頸。當時,子遊被磨得那麽難過,又可憐兮兮地叫他,讓楚慎行想要欺負地更多。
楚慎行沉默片刻,心中微動,問:“你想他了?”
他也說不好自己想要一個什麽答案。
只是心思提起一些,模模糊糊想,或許——
自己和宋安還是不一樣的。
他這樣說,卻不曾想,秦子遊輕快地點頭。
他說:“是呀!”
楚慎行都沒想到,聽到這句話之後,青藤竟然是全然平息的。他心平氣和,隻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樣舒心的時候,唇角都不自覺地勾起些。
偏偏秦子遊又說了第二句話。
他說:“我從前讀話本,上面講過許多靈寵。後來與師尊一路走來,見到了唐道友那邊的綠衣,還有許多其他靈獸……可這之中,還是師尊的青藤最聰穎,又能為師尊掠陣、助戰。便是平日,也可以化作毛筆、化作靈劍。”
楚慎行聽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秦子遊聲音漸輕,猶疑著叫了聲:“師……尊?”
楚慎行卻在此刻微微笑了下。
他講話,嗓音若玉石相擊,帶出一股無言的冷意:“是嗎?”
秦子遊心裡莫名一揪。
他看師尊:依然是從前那道身影,姿容清雋,鸞停鵠峙。
秦子遊下意識覺得,自己話裡一定有哪裡不對,可他仔細想來,卻實在不知緣由。
所以他繼續講下去:“……是,再沒有更好的靈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