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手中多了個酒盞,隨著藤蔓動作,裡面漸漸盛滿。他嘗過一口,看窗外霜天白月。同時,聽姬卓與秦子遊講話。
姬卓顯然是有備而來。旁敲側擊,要問秦子遊家在哪裡,從何處習武。
楚慎行聽著,唇角露出一點笑來。
他與子遊聊過這個。
準確說,是去年一日,秦子遊忽而想到,自己該編一套來歷。所以少年念念叨叨,在楚慎行面前擺出幾套說法,再一一否定,“我不知曉當地風土人情,若這樣說了,往後露餡,又添麻煩。”
楚慎行不置可否。
依先前約定,秦子遊也沒要他拿主意的意思,隻當楚慎行是一堵牆,不期待他回應。
少年沉吟。
細細想著自己的幾套說法,感慨般說:“是我太著相。”
所以這日,姬卓無論如何問,都只聽少年打著哈哈、避開話題。直到後面,一壇酒要喝完,秦子遊似是微醺,總算透出一句:“在劉將軍身邊,算師尊給我的歷練。”
姬卓聽到這裡,恍然。
秦子遊其實還是什麽都沒說。但這樣含混的一句,反倒激起姬卓很多聯想,讓他自發補全余下內容。
他想到許多隱士高人的傳說,再看秦子遊,姬卓眼神炙熱。
他還想知道更多。
秦子遊都這樣厲害,那他的師尊,豈不是更——
秦子遊看出姬卓眼神。
少年停頓一下,慢吞吞補充:“我師尊不見外人。”
姬卓挑眉。
少年卻再無其他話了,抱著劍,坐在原處。
姬卓目光沉沉,野心如炬,熊熊燃燒。
他心道:也對,時日還早。我只是劉興身邊一個軍師,雖說過往數月裡,劉興的諸般號令都出自我手,可畢竟沒有名正言順。這時候把高人請來,反倒不美。
所以姬卓冷靜一些,按下這話題。
他從前知曉自己有野心,可直到一步登天,才發覺,區區一個郝林郡,一個“軍師”身份,實在不足以滿足自己。姬卓將視線轉向郝林之外,又想,往後二十年,黔江流過的所有地方,都將歸屬於我。
他在秦子遊院中沒多停留。此處是劉興府內,劉興信任姬卓,但他也有上位者固有的疑心。姬卓若待久了,恐怕要招劉興懷疑。
他告辭後,楚慎行抿下最後一口秋露白,覺得味道不錯,可以多存些來喝。一抬眼,見秦子遊正看自己。
楚慎行記起先前的話題,斟酌一下,覺得是有些事能說。偏偏秦子遊眨巴兩下眼睛,問:“師尊,我怎麽看到兩個你?”
楚慎行一怔,回答:“你竟真的醉了。”話裡十分無奈。
秦子遊喃喃說:“我醉了?”
“對,”楚慎行說,“分明沒喝多少。抬手,日影先放下。”
秦子遊乖乖照做。
青藤為他解發、脫衣,將人塞入床鋪。與百般不適的其余修士不同,興許因為剛築基沒多久,秦子遊很適應凡人日子。他睡了很舒服的一覺,楚慎行運轉靈氣周天時,分出的一點神識,還察覺少年夢囈。
他聽了片刻,聽少年叫:“爹爹……”
楚慎行微微一頓,心中歎息。
年後不久,姬卓與劉興之女成親。
那女郎單名一個嫻字,是深閨嬌女。很難想象,劉興那樣五大三粗的武將,會有這樣一個女兒。
婚後第二個月,暮春之初,姬卓掛帥。
他立下軍令狀:先奪嘉陵江以西。
第77章 婚事
嘉陵江自楚國山嶺發源, 往南奔流, 匯入黔江。而姬卓軍令狀中的“江西”之地,說來實則是大半個蘭曲郡, 以及小半奉陽。
戰火連年不熄, 百姓流轉離散。
姬卓有意找了些乞丐,將自己在郝林郡布下的種種仁善政令傳開。此後,更多流民投奔而來,再被集結成新軍,留在郝林操練, 以備日後出征。
這一次,劉嫻不曾隨軍。
此女性格溫柔嫻靜, 當真應了名中“嫻”字。雖是深閨嬌女,卻容色平平,實在不算好顏色。出嫁前, 劉夫人曾握著女兒的手, 溫和叮囑:你爹爹有慧眼, 知道姬卓該有一番作為。你是正妻,該為丈夫守後方,而非為一些小事爭風吃醋, 反倒墮了身份。
劉氏女聽完, 若有所悟。
成婚前, 她與姬卓曾有幾次花園相見。身邊有婢女跟著, 一言一行都該合禮數。她知道姬卓樣貌談吐, 知道父親看重此人。可在這之外, 卻又一無所知。
待到洞房花燭夜,姬卓待她溫柔款款,卻也隻把劉嫻看做尋常女郎。喝完交杯酒,便要圓房。劉嫻卻製止他,自己端著燭台,走到窗邊,要鬧喜的人先離開。
姬卓看著妻子背影。
他的妻子一身大紅喜袍,遮住身姿,連胖瘦都看不出來。
等劉嫻回來,姬卓又要去攬她。他把圓房當完成任務,可劉嫻再度製止。
姬卓開始不耐。
他問:“你究竟要做什麽?”
劉嫻抿唇一笑,說:“我有些問題,要問夫君。”
姬卓挑眉,粗聲道:“你說。”
劉嫻不生氣,道:“我聽娘親說起,待到三月,你便要出征。夫君先前燒了孫賊七艘戰船,這回前去,又有何打算?”
姬卓意外。
他沒想過,劉嫻會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