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箱子裡裝得就是亂七八糟的雜物,有什麽煙鬥之類的,還有一隻非常簡陋的指南針。
嚴岑大致翻了翻,確認這確實不是托婭的東西,這些東西看起來更像是航海帶著的貨物,煙草和酒的箱子上還引著什麽標志,可惜被海水衝得看不清了。
嚴岑沒有多看,他從最後一個箱子裡找到了幾件不太合身,又不會太過潮濕的衣服,又拎了一雙高幫的皮靴,一股腦攏了起來,站起身往許暮洲那邊走。
許暮洲已經吭哧吭哧地將那本筆記本翻完了大半,見嚴岑走回來,仰著頭揉了揉微酸的後頸。
嚴岑見狀把手裡的東西往他身邊一丟,半蹲**來,接手給他揉了揉。
“酸?”嚴岑問。
“還好,就是累眼睛。”許暮洲指了指膝蓋上的那個筆記本,說:“寫字的應該有鋼筆也有鉛筆,鉛筆印還能看出來一點,但是鋼筆都被水化得差不多了,能看到的東西很有限。”
嚴岑嗯了一聲,又問:“有什麽內容?”
“看不出來太多的。”許暮洲歎了口氣:“但是看口吻,這應該是本第一人稱的航海日記,有點船員的意思……上面說了航運的事情,還提到了運輸貨物和碼頭。只是具體的情況被水暈得太厲害,看不清什麽東西。”
“我在地下室角落找到了這個人的貨物。”嚴岑說:“這筆記的主人不出意外是個男人。”
“嗯?”許暮洲說:“你怎麽知道。”
嚴岑衝著他身邊揚了揚下巴。
許暮洲這才看到他旁邊散落的那幾件衣物,不怪他眼神不好,那些看不清顏色的織物纏在一起,看起來實在一點都沒有衣服的樣子,剛才他還以為嚴岑抱了張床單過來。
但有總比沒有好,不知道是因為低燒還是別的什麽,許暮洲總覺得這地方冷得不行,兩條露在外面的腿凍得有些泛紅。
許暮洲他連忙在那堆衣服裡翻了翻,好容易才翻出一條破破爛爛的直筒褲。
這些衣服不知道在這裡放了多長時間,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潮濕味道,許暮洲有些嫌棄,所以將這些衣服勉強套在了睡裙外頭。
那男人也不知道多逆天的身材,褲子比許暮洲的腿長還要長一大截,腰間也松松垮垮的,總往下掉。
嚴岑就著這個姿勢幫許暮洲挽了挽褲腳,又服帖地掖好,才給他套上鞋子。
“這個人按理來說不是給托婭日常送物資的人員。”嚴岑說:“我更傾向於他也是像你我一樣,被海難無意中打過來的。他應該也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或許時間還不短。”
“我也覺得。”許暮洲讚同道。
許暮洲說著,從另一件衣服上撕下了一條略粗的牛皮縫線,當做腰帶系在了腰上。他從來永無鄉開始就沒到過環境這麽惡劣的任務裡,吃沒得吃,喝沒得喝,連衣服都要穿不知道是誰的,整個人渾身別扭,無比想念永無鄉那張松軟乾淨的大床,隻想趕緊做完任務趕緊回去接著休假——順便把沒來得及吃的烤白薯吃了……再把蜜月度了。
許暮洲想到這,飛速地瞄了嚴岑一眼。
嚴岑正低著頭給他系著右腳的鞋帶,從許暮洲的角度看過去,能從他破破爛爛的衣服領口看到他漂亮的肩背線條。
許暮洲忽然想起,當初他剛來永無鄉的時候,有一次不經意間撞見過嚴岑的好身材,只是那時候他跟嚴岑還不怎麽熟,憋著口氣似的非逼著人家在自己家穿的嚴嚴實實,以至於之後再也沒看見過那種場面了。
——有點虧,許暮洲遺憾地想。要是早知道面前這人最後會變男朋友,當初就應該遵從一下內心,多看幾眼。
嚴岑哪知道小狐狸心裡在想什麽彎彎繞,他給許暮洲穿完了鞋子,又接著剛才那話題說道:“托婭常年獨居,心思不說單純,應該比較單一,執念不會太過於複雜,如果這個海員是——”
嚴岑剛一抬頭,連話都沒說完就被堵了回去。
許暮洲偷襲成功,親了個結結實實,末了分開時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活像個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惡霸。
許暮洲心滿意足地道:“接著說。”
嚴岑:“……”
能接著說就怪了!
嚴岑有那麽一瞬間,非常短暫地大腦一空,把剛才要說的詞兒忘了個乾乾淨淨。
許暮洲好像被嚴岑難得露出的空白表情取悅了,彎著眼睛晃了晃腿,活生生笑成一隻小狐狸模樣。
其實許暮洲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心態好像有點問題——他好像有點過於興奮了。
許暮洲長這麽大,其實從來沒有什麽非常純粹的歡愉,高興也好,難過也罷,這些非常正常的情緒他也有,但都只是隨波逐流的有。
換言之,只有在普羅大眾都覺得這件事應該開心的時候,他的潛意識也只是順從這種“應該”,來調度自己的情緒。
比如升職,比如加薪。
但實際上,大多數普通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情緒”,比如有的孩子在見到雪後會高興,但有的則孩子會因為晴空萬裡而高興。
開心或難過之類的情緒並不獨特,獨特的是那份從“自我”出發的意義。
可是這些許暮洲從來沒有過,他從沒有過自己的小秘密,也沒有獨屬於自己的開心,那些大多數正常孩子在幼年時期跟自己的“心照不宣”,許暮洲都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