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
那可真是太謝謝了,真是感天動地好老板,他在心裡腹誹道。
鍾璐變戲法一樣地不知從哪摸出一隻嶄新的黑色繡球花,往許暮洲懷裡一扔,擺了擺手:“行了,走吧走吧,拿回去看。”
許暮洲被鍾璐掃地出門,帶著新任務信息回到317的時候,嚴岑還維持著他剛剛出門的姿勢沒有動過。
天色將暗,臥室裡也沒有開燈,黃昏稀薄的光暈被厚厚的窗簾阻隔了大半,整間臥室都暗沉沉的。
許暮洲進屋關門換鞋都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按嚴岑的五感敏銳度來說,早就應該發現他回來了。
但嚴岑坐在床邊,情緒不明地垂著眼,滿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暮洲莫名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就像看見了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貓。
許暮洲一見嚴岑,剛才已經盡數壓下的火氣就又翻騰了上來,整個人又氣又心疼。
永無鄉的時間不以年計,長長久久沒有盡頭。嚴岑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本來沒什麽錯,但是以後呢。
他這樣自暴自棄地先一步放棄未來,隻想著盡可能在短暫的,有限的時間裡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等之後十個任務結束,許暮洲可以自己拍拍屁股,臨走接受一次什麽勞什子的“記憶清洗”走得瀟瀟灑灑,可留下的人怎麽辦呢。
嚴岑怎麽辦呢?
許暮洲太了解他了,這個人驕傲又固執,從來不會主動對什麽低頭讓步。所以哪怕他因為這段得到又失去的感情難過、不甘、後悔,他也絕不會對自己的負面情緒低頭。
許暮洲已經預見了,等到時候他離開這個世界,嚴岑也不會想辦法忘掉這段回憶。他會像宋妍一樣長久地記得,然後在無數次的時間線來往中,想起漫長歲月裡,唯一曾經跟他有交集的那個人。
他太自負了,許暮洲想,他會吃虧的,他不明白這些感情能多折磨人。
時間不會是療傷的好藥,只會是誅心的幫凶。
許暮洲很難說自己究竟是在氣嚴岑的不負責任,還是在氣他這種壓根不考慮未來的自暴自棄,總之亂七八糟的情緒湧上心頭,酸澀苦辣,無一不足。
許暮洲當然知道,現在事情擺在面前,他最好的路就是像嚴岑希望的一樣,跟他好好戀愛,遵從自己心意地跟他擁抱,親吻,或者是乾點更親近的事,剩下的任務世界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怎麽都能見縫插針地湊上幾年時光。
可是許暮洲不願意,他不想讓接下來的每一秒甜蜜都蒙上一層倒計時一樣的陰霾。
人心是肉長的,不能說調頻就調頻,許暮洲剛剛咽下一口苦水,心上**了把鋥亮的刀,一動就往外流血,怎麽都做不出強顏歡笑來。
大概是他在臥室門前站得太久,嚴岑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他抬起頭看向許暮洲,眼中有來不及掩飾的情緒一閃而過。
許暮洲一時更心酸了。
“回來了?”嚴岑生怕他鬧脾氣要搬出去,忙站起身來迎他,語氣平靜得仿佛他們剛剛沒有吵過架一樣:“吃飽了嗎?”
許暮洲愣了愣,才想起來他剛才出門時找的借口是要出去吃飯。
“飽了。”許暮洲敷衍道:“對了,我從鍾璐那拿了新的任務記錄。”
許暮洲說著把其中一份文件遞給嚴岑,然後繞過他走到床的另一頭,踢掉鞋子爬了上去。
嚴岑見他沒有想要分家的意思,在心裡悄悄松了口氣,拿著自己那份文件,一邊瞥著許暮洲的臉色,一邊也坐在了另一邊床上。
許暮洲翻開文件,沒對他這種試探性的親近表現出什麽不滿。
任務文件跟從前的格式差不多,許暮洲被上一個莫名其妙的任務世界荼毒得疑心疑鬼,現在乍一看正常的任務流程,仿佛見到了親人。
約莫是上一個任務世界太過凶殘,鍾璐這次挑選的任務客氣多了,許暮洲剛一翻開資料,就看見任務難度那欄上寫著一個非常明顯的“普通”。
哦,那真是太好了,許暮洲木然地想。
出乎許暮洲意料的是,這次任務的任務背景比前幾次還要離譜——他被一竿子支到古代去了。
永無鄉這次的任務資料給得很全面,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明了這次的任務對象。
——仁孝安和恭靖輔聖文德皇后宋雪瑤。
許暮洲:“……”
以許暮洲那瘸腿偏科的文科常識來看,這位任務對象前面那足有大半行的前綴,好像是一種叫“諡號”的玩意。
所以,這次的任務對象又不是活人。
許暮洲心平氣和,鎮定自若,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微妙心態。
上一個任務世界的現場被扒馬甲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許暮洲驀然回首,才發現嚴岑先前說得沒錯,相比起來,活人確實比較難對付。
起碼亡者的執念都非常純粹,許暮洲自我安慰。
嚴岑的閱讀速度顯然要比許暮洲快很多,許暮洲一頁紙還沒看完,嚴岑那邊已經收攏文件,從床頭櫃取下鉛筆,準備開始寫他的身份申請了。
許暮洲側過頭,看著嚴岑在紙上寫寫畫畫,不知為何心念一動,伸手按住了他的筆。
嚴岑停下手,疑惑地看向他。
“嚴哥。”許暮洲說:“……你這次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