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方緩緩地皺起了眉。
這小子什麽毛病?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雲方見他一聲不吭地往前走,又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掰過他的肩膀,聲音嚴厲:“說話!”
易塵良抿了抿唇,抬起眼來看他:“你這麽晚不回家行嗎?”
雲方簡直快要被他氣笑了,“回個屁,你到底怎麽了?”
“我……”易塵良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一時腦子發熱就去抓人家的手,隔了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我今天晚上不小心打碎了個碗。”
“…………”雲方無語了半晌,“哦,你打碎了個碗。”
易塵良覺得自己蠢透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強迫自己開口,“你這麽晚出來你爸媽放心嗎?”
“跟他們報備過了。”雲方挑了一下眉,“今晚去你家住。”
易塵良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雲方按住了脖子帶著往前走,“不歡迎也沒門,我爸媽都走了。”
“你在外面等了我多久?”易塵良聽見自己胸腔中那越來越強烈的心跳,強硬地將突然湧上來的那股隱秘的欣喜壓回了深處。
“也就二十分鍾。”雲方低頭看了一眼表,“別磨嘰了,趕緊回去,明天還得上課。”
“哦。”易塵良低低應了一聲,腳步卻緊緊地跟在了他後面。
雲方還穿著為了吃飯專門換上的休閑外套,那袖子稍微有點長,蓋住了他的半隻手背。
易塵良跟他並肩走著,兩個人的胳膊不時會碰到一起,衣料細微的摩擦聲在靜謐的夜裡格外清晰,交錯而過的兩隻手若即若離,好像下一秒就能碰到,又好像永遠都碰不到。
易塵良身側的另一隻手微微蜷起,拇指使勁地捏了一下食指的指節。
“雲方。”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色中響起,甚至因為緊張使得尾音有點顫抖。
“嗯?”雲方有點困了,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我——”易塵良的話猛得卡在了嗓子眼裡。
一隻溫熱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額頭,他甚至從雲方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呆滯的臉。
“是不是發燒了?”雲方有點擔憂地看著他,“臉這麽紅。”
易塵良有些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剛才一時衝動開口,可是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他拿開雲方的手,清了清嗓子:“我沒事,回家吧。”
離上一次雲方住在這裡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院子裡堆積的鐵片鋼管也少了很多,堂屋裡的廢品應當是被易塵良賣了,屋子裡收拾的很乾淨,甚至添了張桌子,上面還放著盤看不出到底是什麽的剩菜和隨意扔著的筷子,邊上甚至還有塊啃了半張的煎餅。
“你上次用的牙刷牙杯和毛巾在櫃子裡。”易塵良一進門就去收拾那張有些凌亂的桌子,“床頭邊上那個。”
雲方走進臥室,發現那張木板床上的涼席終於被揭了下來,不知道易塵良從哪裡找來的褥子,上面鋪了條奶黃色的床單,盡管這顏色不管是跟這間屋子還是易塵良這個人都非常的不搭,但不可否認奶呼呼的顏色看上去非常溫暖,讓人想躺上去睡一覺。
不過易塵良顯然沒有疊被子的好習慣,凌亂的被子貼著牆邊,看上去皺皺巴巴的。
易塵良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有點尷尬地看了那奶黃色的床單一眼,“打折買的,便宜。”
雲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挺好看的,襯你。”
易塵良強行忍住想揍他一頓的衝動,彎腰給他拿櫃子裡的牙刷毛巾,硬邦邦道:“不愛睡你就打地鋪。”
雲方仰面躺倒在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變得無比放松,他盯著頭頂上那個老舊的燈泡緩緩地眯起了眼睛,嘴角還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我可沒說啊,要打你打。”
易塵良將毛巾扔到他身上,“趕緊洗漱完睡覺。”
雲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地衝他抬起隻手來,“勞駕。”
易塵良氣悶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將人拽了起來,緊接著把人往外面推,“外面水缸裡有水。”
亮著燈的一方小院子裡,兩個少年蹲在棗樹下刷牙,門口昏黃的燈光拚了老命也只能勉強照到棗樹邊上,讓他們不至於摸黑。
雲方吐掉牙膏沫又使勁漱了漱口,嘴裡清新的薄荷味驅散了他大半的困意,“作業做了嗎?”
正漱口的易塵良險些被嗆到,他惡狠狠地將嘴裡的泡沫水吐出來,“我明天早晨做。”
雲方表示懷疑,“來得及嗎?”
“來得及。”易塵良累了一天不想再挑燈夜戰,催著雲方洗臉趕緊去睡。
現在的易塵良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他記憶中的事情,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根據經驗來作出相應的對策,但是這樣反而讓雲方覺得新奇起來。
一個截然不同的、充滿無限可能的易塵良。
他在夜色中無聲地笑了一下,被易塵良拉起來去洗臉。
等兩個人洗漱完關燈上床鑽進被窩,已經快十一點了。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將兩床被子上的花紋都照得纖毫畢現。初冬的天氣已經開始冷了,雲方將放在外面的胳膊縮進了被窩。
“冷嗎?”易塵良在旁邊問他。
“不冷。”雲方轉過頭看他,“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