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不礙事,我覺得挺好。”
“我喜歡白色的。”
“那就都買了!”
“……”
臨走結帳,唐皊安兀自瞪著銅鏡中一襲藕粉衣的自己發愣。
這時,那女子悄悄湊到白蕪蒔耳邊道:“您可真會挑。”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白蕪蒔得意道。
女子卻咯咯直笑著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白蕪蒔,後者一臉茫然地撓了撓頭。
殊不知,白蕪蒔身上那件墨藍長衫的衣襟上,也繡著一圈蓮紋。
二人從店裡出來後,唐皊安直言想去九重湖看看,於是兩人便晃晃悠悠朝著鎮口走去。
九重湖邊霧氣氤氳,一片金黃的銀杏林立於霧氣之中。
唐皊安和白蕪蒔在一棵銀杏樹下坐下,身下是鋪滿銀杏葉的草地。白蕪蒔仰躺在地,仰望著空中的朵朵白雲。
“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啊。”白蕪蒔拈著一片銀杏葉,兩指輕輕旋著它,“不用流浪,不用逃跑,不用害怕。”
“你會害怕?”
“當然了啊,那天在山洞裡我都怕死了。”白蕪蒔嘟囔道。
唐皊安嗤笑一聲,而後道:“鎢民闕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
白蕪蒔側頭問道:“你又知道些什麽?
“那是個養滿豺狼虎豹的地方,下分為六大門,從上往下依次是荼白、綠沈、鴉青、紫棠、銀紅、黃櫨。”唐皊安拾起岸邊碎石子打著水漂,漫不經心地解釋著,“九重山是紫棠的老巢。楚鵲便是紫棠門門主。”
白蕪蒔看著他走到身邊坐下,問道:“你認識?”
“當然不認識,不過我聽說過楚鵲,莫圖又恰好喊出了他的名字,這就對上號兒了。”
白蕪蒔點了點頭,又道:“鎢民闕裡最厲害的是哪一門?”
唐皊安撥弄著額前碎發,悠悠開口:“六門之首,荼白,當之無愧。不過最厲害的肯定是鎢民闕老大了啊,這沒得商量。”
“他們老大是誰?”
“鴻漸,一個老頭兒。”
白蕪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謔,薑還是老的辣,想必那荼白門主也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吧。”
“噗嗤。”唐皊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沒那麽誇張,荼白門主近些年神隱,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
白蕪蒔見少年說得如此雲淡風輕,不禁好奇:“你是從哪兒知道這麽多事的?”
唐皊安卻道:“我爹告訴我的,他四處行商,自然了解了很多事兒。怎麽,你跟著你師父雲遊四海,就沒點耳聞?”
“他倒是從來不跟我說這些。”白蕪蒔歎道。
被水霧籠罩的湖面一眼望不到對岸,山水連接處也看不真切。
兩人在湖邊靜默地坐了許久,唐皊安忽而開口問道:“你行醫這麽多年,有遇到過治不好的病嗎?”
“有啊,肯定有,但只有一個。”白蕪蒔笑道。
“哦?”唐皊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白蕪蒔沒有說話,他雙眼注視長空,微風吹動他的發,在眼前隨意飄動著。
“還記得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帶著月亮面具的小孩嗎?”白蕪蒔歎道,“我啊,我治不好他。”
唐皊安眼眸低沉,輕聲說:“那時你才多點兒大,醫術尚欠,如今應當是能治了。”
“治不了。”白蕪蒔無奈搖頭,“現在的我,也治不了。”
“為什麽?”唐皊安問道。
白蕪蒔合上了眼,腦中滿是那個將自己綁在巨石上,企圖沉入河底溺死的小孩模樣,那麽小的孩子,居然想要就此了結自己的性命。
自己的出現使他不再執著於跳河,他每次去河邊,都能看到那個孤單的身影正坐在對岸等著他,久而久之,白蕪蒔自己習慣了被人等待。
後來的不辭而別,他也愧疚到了現在。
小孩那天沒有等到他,也許之後的一段日子他依舊固執地在河邊等待,可再也等不到了,說不定最後,他真的隨著巨石一同沉入了河底。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治不好。”白蕪蒔輕歎,“我連他現在在哪兒,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更不要說醫好他了。”
“說不定以後還會再見呢,也說不定,他一直都在找你。”唐皊安說道。
白蕪蒔睜眼看了看他,啞然失笑:“我希望他永遠也不要找到我。”
一陣輕快的風吹向銀杏林,林間群鳥鳴飛而起,金黃的枯葉自枝頭飄落、飛揚,窸窣回旋,一片銀杏葉輕飄飄停在唐皊安頭上,風又吹來,葉邊翻動了兩下,便隨著那陣風飛向湖邊,落在湖面,靜靜飄蕩。
無數片銀杏葉前赴後繼地飛向九重湖,在水面聚集,金黃染透了小半個湖面。
唐皊安神色稍有疲態,似乎懷揣心事緊皺雙眉。
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在他臉上彈了兩下。
白蕪蒔笑看著他,嘴角梨渦綻開:“以後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許皺眉。”
“……”唐皊安無語,“跟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白蕪蒔翻身坐起,從胸口扯出掛在脖子上的銀牌晃了晃,“我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真精辟。”唐皊安白了他一眼。
又是陣清風徐來,直叫白蕪蒔打了個噴嚏,唐皊安低下了頭,鬢邊發絲纏繞在面具上,他伸手隨意撩了撩:“好好珍惜和我呆在一塊兒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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