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薏子不屑道：“等你什麽時候贏了我就算。”

　　“唐皊安呢？怎麽沒跟你一塊兒來。”

　　“他先回房休息了。”

　　青薏子余光瞥見白蕪蒔正仰脖猛灌了口酒，默然落下一子，既而緩緩說道：“小白，你師父給你的佛珠還在嗎？”

　　白蕪蒔一愣，在腰間摸了把，從月牙面具後頭撈出一串佛珠：“在啊，怎麽了？”

　　“你師父今晨來信了，你沒在。”

　　“哦。”白蕪蒔隨口應了聲。

　　“你不好奇嗎他寫了什麽嗎？”

　　“猜也能猜到的。”黑衣少年又喝了口酒，酒瓶落在桌面，發出一聲悶響。“他現在心裡惦記的都是他的輪回道。總覺得再過不久，這天下就要變了。”

　　“確實如此。”青薏子一巴掌拍開了依蘭偷偷挪棋的爪子，“喂，不帶耍賴的啊。”

　　依蘭撇了撇嘴，眼睜睜看著青薏子又吃掉了自己的一顆子。

　　“所以他說什麽了？”白蕪蒔有些煩躁地捏著眉心問道。

　　“牧城有種古祭法，祭的是天地間的亡靈，這種古老的祭祀是你的祖先留下的最後一條生路，當牧城經歷浩劫後，以這種祭法來守護那些在浩劫中犧牲的牧城人。牧城是守鄉人的家，他們原先也信奉著月神。可是後來他們發現，九泉鄉不是溫柔鄉，他們做的，一直都是清醒夢。望鄉花海已經很久沒有開過了，白衣守鄉人也隨著那場戰爭銷聲匿跡。”

　　白蕪蒔側耳聽著，一旁的依蘭忍不住問道：“所以現在還活著的牧城人是不是只有白大哥和那個什麽顧溓了？”

　　“師兄也是牧城人？”白蕪蒔微微一愣。

　　青薏子點了點頭：“嗯，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這種古祭法的牧城人了。”

　　白蕪蒔不禁攥緊了手掌：“可我從未聽師父提起過。”

　　“其實那串佛珠，在你師父撿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戴在你身上了。牧城安寧了幾百年，古祭法原先也是紙上談兵，卻從未啟用過。牧城被暗間屠殺了兩次，一次在陽間，還有一次在九泉鄉。守鄉人在經歷了兩次浩劫後才明白，有的劫難無可避免。於是後來，你父母在生下你後，為了贖罪，帶著那些幸存的亡魂住進了這裡。”青薏子說著指了指白蕪蒔手上的佛珠。

　　“你說什麽？”白蕪蒔心口像是忽然被人捏住，他握著佛珠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你是說......我的父母還沒有死？”

　　青薏子歎了口氣道：“很遺憾，雖然當時筠樺沒下死手，留了他們一魂一魄保護守鄉人，可令尊令堂的神魂已經盡數散滅，被望鄉花海吞噬殆盡。花海護著那些亡魂，讓他們僥幸逃過了在九泉鄉裡灰飛煙滅。”

　　半開的窗邊忽地吹進一股冷風，桌上燭燈本就搖曳，一下就被這陣風吹滅了。火光在少年眼裡一閃而過，屋裡頓時一片漆黑。

　　“嚓——”依蘭眼疾手快又點亮了燭燈，借著昏黃的燈光，青薏子看見白蕪蒔低垂著頭，佛珠被他捧在掌心細細端詳。

　　她動了動唇，舉在半空就要落棋的手懸停住了。依蘭看著青薏子，也感應到了什麽，同樣側頭望向白蕪蒔。

　　默了半晌，黑衣墨發的少年緩緩將佛珠纏在了手腕上。

　　“我第一次離他們這麽近，但還是很遠，遠得連樣子都看不清。”

　　青薏子輕輕握住了白蕪蒔的手：“你父母一直在守護著你，這串佛珠，幫你擋了不少次災。”

　　寂靜的空氣裡忽地傳來清脆的水滴聲，一滴水珠落下，打濕了正中心那顆赤紅的佛珠。

　　燭光倒映在水漬中，依蘭一愣，驚道：“白大哥，你，你怎麽哭了啊？”

　　白蕪蒔抬手揉了揉眼角，方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視線已然模糊不清。

　　“守鄉人守的不是九泉鄉，守的是你的家鄉。待到花海再開時，我們就都能從九泉鄉出去了。”

　　“我好想看看那片花，好想看它們盛開的樣子。”

　　白蕪蒔感覺纏著佛珠的手腕有千斤重，在自己眼前怎麽也挪不開。

　　“爹，娘......可是我好痛。”他小聲喚著，抬頭問道：“花海開的那天，是不是就沒有九泉鄉了。”

　　青薏子點頭道：“花開的代價，是弑神。”

　　“可我想看花開，也不想離開九泉鄉。”

　　第89章 面具之下

　　“嘡啷，嘡啷——”靜謐的柴房裡不時傳出鈍器敲打的聲音。依禾面朝屋裡頭坐著，手裡正拿著把小木槌起起落落。

　　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一道頎長的黑影漸漸浮現在牆壁上，引起了依禾的注意。

　　“阿廿哥？你不是睡....欸？”依禾回頭一看來者是唐皊安，剛想轉身繼續忙活，忽然愣了愣，猛地扭頭看去。

　　不同往日，此時唐皊安身上穿著件繡銀暗紋的黑色長衫，腰間系了條五色絲絛，黑發高束，左右耳垂上各掛了一隻黑色銀環，襯得少年原本俊逸的眉眼多了一絲邪氣。

　　唐皊安見她一直直勾勾盯著自己，邊說著邊抬腳走了進來：“我看衣櫥裡放著你們菟族的衣服就穿著試試，沒想到還挺合身的。”

　　依禾招了招手示意唐皊安在自己身邊坐下：“我每個房間裡都放了兩件，有的時候想家，就當是阿哥阿姐在陪著我了。”

　　借著燭光，唐皊安看見桌上已經打好了幾顆小鈴鐺，隨手拿起一顆擺弄了兩下，依禾說：“你這一身衣服，就差這串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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