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微顫,語速控制不住。
“對不起。”殷弦月努力地看著獸人酋長,“請你別傷害路槐,他在此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佐凜,千萬別殺他,你們殺了他,在洛爾大陸就真的無法回頭了。”
佐凜一步步走近他,其他獸人像掰豆角一樣把這些異種的腦袋一個個掰下來。
佐凜走過來的壓迫感非常強,但殷弦月一步都沒挪,站在路槐前面。
“不自量力的人類。”佐凜說。
殷弦月點頭:“我的確是不自量力的人類。”
佐凜打量著他:“如果我先殺了你再去殺他呢?”
“那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勸你至此,收手吧佐凜,一旦你殺了巫師團首領,再殺軍情處獵手,你就辜負了守護者對你們的心意和信任。”殷弦月補充道,“就是在審判廳為你們打開牢籠的那位巫師。”
殷弦月吞咽了一下,他很緊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路槐當著自己的面被殺的畫面。
“別殺他。”殷弦月嘴唇緊張地顫抖。
誠然,佐凜知道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擰斷這青年的脖子,就像掰斷一根芹菜,以湯沃雪。
但獸人是個正派的種族,他們敬佩勇者,佐凜倒是真的對他生了些敬意。
有一隻手包住了殷弦月握著柳葉刀刀柄,是路槐爬了起來。
“給我。”路槐啞著嗓子。
血月之下,路槐的狀態很差,尋常人高燒不退就是這樣的狀態。他頭痛、混沌、遲鈍。
但他還是選擇爬起來。
和殷弦月一樣,他也無法承受殷弦月當著自己的面被殺。
“敬佩你,人類,為了伴侶可以赴死。”佐凜說,“那就用獸人的辦法,你們需要我族人的屍身,我絕不可能雙手奉上,我必須做點什麽,不讓我的氏族蒙羞。”
殷弦月點頭:“我理解,獸人有自己的榮耀,你想怎麽做。”
佐凜:“瑪克戈拉。”*
佐凜拽下自己身上的熊皮鬥篷:“獸人的傳統,不允許使用武器、護具,脫掉上衣,貼身肉搏,直至一方死亡。”
“贏了我,你就可以帶走我族人的屍體。”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追過來,明明是希望得到真相。”殷弦月說,“佐凜,你追過來,幫我們清理掉這些異種,你分明是知道我可以幫助你得知你族人被害的真相,為什麽還要用瑪克戈拉?”
殷弦月緊緊攥著柳葉刀,沒有給路槐。
月光暗紅。
“為了獸人榮耀。”佐凜回答,“我有自己的信條。”
——信條。
殷弦月懂,但他這個時候不想懂。
在任何世界裡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絕無可能踩破的底線。
比如殷弦月的這本書,比如佐凜的酋長榮耀。
殷弦月不允許這本書受其他任何一個人去控制,佐凜也不允許自己拱手將族人的屍體獻給另一個人。
“我來。”
路槐按在殷弦月肩膀,把他推開,一步走到佐凜面前。
路槐拽開軍裝外套,襯衫扣子崩掉一地。血月的光亮鋪在他皮膚上,像是被潑了一身靜脈血。
佐凜無疑是個強壯的獸人,他看著路槐,活動著自己的手腕:“我遵循了我自己的信條。”
至死方休的瑪克戈拉是獸人部落之中最崇高的儀式,獸人酋長必須用這樣的方式交出族人的屍體,否則他的余生都將自責羞愧。
盡管正如這人類所說的,他帶著族人追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真相。
為什麽她會受孕,為什麽她會死,他們究竟,為什麽要被召喚來這個星球。
獸人們真的只是某個異種神的試驗品嗎?
“還是我來吧。”殷弦月抬手去解開巫師袍,“佐凜,我來和你完成瑪克戈拉,這對他來說不公平,今天是血月。”
“你的時間有限。”路槐意味深長地看了殷弦月一眼,然後為他重新系好巫師袍,“我的時間也有限,你能明白嗎?”
殷弦月點頭。
他能明白,他和自己的男主之間,有著玄妙的共鳴。
獸人們把佐凜和路槐圍起來,他們高大,殷弦月什麽都看不到。
他開始跑,跑向他們來時的方向,忍著被佐凜摔來砸去的劇痛,身體裡的每根骨頭像被取出來、敲了幾下,再放回去。
肺部像打氣筒在打一個漏氣的氣球,他拚命地跑。
瘋狂地跑。
被枯敗的植物根莖絆倒,立刻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繼續跑。
他跑回自己和獸人周旋然後挨揍的地方,還好,獅鷲還在那裡。殷弦月跑到獅鷲旁邊,獅鷲嘗試著撲扇兩下翅膀,殷弦月拍拍它表示理解。
然後殷弦月脫下巫師袍,抽出靴子裡的軍刀,將袍子裁開。
哧啦——
哧啦——
他不停地割,在獅鷲震耳欲聾的沉默和怵目驚心的雙眼之下,把這大陸上僅次於守護者紫袍的首領袍子,割成了一個個長布條。
獅鷲在巫師團長大,它這輩子沒這麽懵過,那是多麽神聖的東西!
巫師袍不沾水不沾灰,殷弦月把布條纏在獅鷲翅膀的傷口上,綁好,每一處傷口都好好地包扎,然後對獅鷲說:“你還能飛嗎?幫幫我。”
獅鷲站起來,抖了抖羽毛,堅強地表示自己沒問題。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