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弦月感動又慌亂地爬上去。
獅鷲飛得很慢,但是沒辦法,它受傷了。
虛弱的路槐接受了獸人酋長的瑪克戈拉,所有獸人圍成圈,佐凜和路槐在中間。
獸人兩米出頭的體積衝鋒過來,以斷筋之勢撞向路槐,路槐的肌肉完全繃起,墊步側閃,同時鉗住獸人的肩膀,如岩石一樣的皮膚扣得路槐手痛。
所幸痛感能夠刺激神智,血月來帶的渾噩讓他連視野都模糊,眼睛裡像是流進了血。
事實上,他眼睛確實流進了血。
佐凜狠辣的一拳掄在他額頭,獸人粗礫的皮膚像一顆石頭砸在頭上,當即湧出鮮血。
那溫熱的血,淌在路槐的皮膚上,他渾然不覺。
月亮怎麽越來越大,幾乎要壓在他頭頂了。路槐抬頭,視野是紅的,血又從他眼眶淌去臉頰,這無比俊美的臉上覆蓋著破裂的美感。
佐凜又一拳打在他後背,路槐徹底沒有了還手的能力,他向前一個踉蹌,但還沒倒。
他深知自己不能倒下。
他是這世界的,男主。
“呀啊——”獅鷲嘹亮地喊了一嗓子。
路槐笑了起來。
他重新抬頭,有人劃破了那血月。
是神來救他了。
棕色的獅鷲飛過來,殷弦月指著那蛹狀的藤蔓,裡面是女獸人的屍體,對獅鷲說:“抓住那個。”
獅鷲俯衝,爪子抓起它,然後飛向路槐。
殷弦月一手抓鞍座,側下半個身子,另一隻手伸向他——
“路槐!”
他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接著,造物主抓住了他。
翻身騎上獅鷲的背,獅鷲帶著他們飛向一個最近的目的地,因為獅鷲自己的力氣也剩余不多。
距離這裡最近的落點是巫師學院。
獅鷲落在男生宿舍樓下,殷弦月攙著路槐,扭頭對獅鷲交代,等它恢復力氣之後,帶著那藤蔓蛹飛回巫師塔。
路槐傷得很重,殷弦月覺得除了外傷,應該還有很多內傷。他架著路槐的胳膊,路槐自己也扶著樓梯扶手,回去了他的宿舍。
宿舍的床只有1.3米寬,他把路槐小心地放在床上,路槐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膚,有傷口的地方滾燙,沒有傷口的部分發涼。
殷弦月翻找著宿舍裡的急救箱,每個宿舍都有急救箱,殷弦月不記得在哪了。咣咣地翻著書桌、櫃子,最後再書櫃最底下找到了。
“呃。”殷弦月看著裡面的藥劑瓶……
這是他第一次後悔在藥劑課上沒有好好聽講。
他跪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地板上的急救箱。
這是殷弦月第一次,落淚。
眼淚掉在地板上,很輕很輕的一聲“噠”。
路槐聽見了,他抬起了筋骨寸斷的,帶著血汙的手,撫上殷弦月的下頜,拇指指腹抹去他的眼淚,在他皮膚上留下一塊血痕。
路槐輕聲說:“沒關系的。”
“我根本不認識。”掉眼淚這種事,一旦有人寬慰,那麽只會迎來更大的委屈,“我沒好好聽課,我不認識這些藥劑,我就是這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失敗的巫師!”
他從無聲落淚,到嗚咽,乾脆放聲地哭。
悔恨、委屈、痛苦。
長久忽視掉這些情感的人,在爆發的一瞬間,猶如大壩泄洪。
殷弦月不管不顧地,他抱住路槐這條胳膊,額頭貼在他皮膚上,眼淚不休不止地往外流。
他連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都沒做好,初級藥劑學,這是他在巫師學院,甚至於,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能學好的東西。
他哭得越來越大聲,路槐垂在床邊的這條胳膊像被花灑淋一樣,溫溫的淚水流到他之間,然後落在地板。
路槐擠出一個笑容來:“真的沒關系。”
他在那個瞬間懂得了自己的意圖,跑回獅鷲身邊。路槐安慰他:“你救了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殷弦月還是在哭,長久以來,他的情緒從來沒這般宣泄過。曾經他以為自己能夠像仿生人一樣維持著絕對冷靜和理智,一直走到生命的終點。
畢竟,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什麽。
但現在,床上這奄奄一息的人,讓他感受到強烈的無助和崩潰。
——嘭!
宿舍房間的門驟然被打開。
進來的人用魔杖尖端指著他們,見面就是魔咒:“Etrang……呃?殷弦月?”
咒語念到一半收住了,伊瑜一手抓著門把手,一手持魔杖:“是你啊,你嚇死我了!我記得你沒有返校,但聽見你房間有動靜,我以為進鬼了!!”
“……”殷弦月滿臉淚水,還抱著路槐的手臂。
他趕緊低頭用袖子抹了兩下,然後站起來,趔趄了一下,但不在意,他跑到伊瑜面前:“你認識急救箱裡的藥劑嗎?”
強烈的血腥味,伊瑜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殷弦月的床,床上躺著的白發青年有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她又看看地上打開的急救箱,最後看回殷弦月的臉,問道:“你怎麽了,是沒戴眼鏡所以看不清瓶子上的字嗎?”
殷弦月搖頭:“不是,我……我不知道它們的功效。”
“哦……”伊瑜點頭,“我來吧。”
伊瑜給路槐的傷口上了藥,她是今天返校的。上完藥後,伊瑜告訴他,路槐可能有些內出血,狼人的體魄在自愈方面沒有問題,但今晚防止傷口潰爛發炎,還是要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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