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弄和黑甲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必然是有人故弄玄虛。
千裡鏡的視野從黑到微亮,在那片微渺的光芒裡,倉促之間,安王的眼裡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哪怕是在迷糊的火光之中,那張帶有幾分異域風情的面容也格外優越顯眼,英俊而冷漠,他仿佛是察覺到了來自千裡鏡的探視,倏然抬頭望過來,幽藍的眸子恍若冰冷的夜海,深暗又鋒銳。
是蕭弄。
對上那雙眸子的那一刻,安王腦子裡是空白的。
但這也只是片息之間的事,不過一個呼吸間,他便看到,千裡鏡中的蕭弄反手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不偏不倚,緩緩瞄準了他。
銳利的羽箭尖端亮起一線微光。
身邊的近衛大吼著“王爺當心”,將渾身僵住的安王一把撲倒,下一瞬,一支箭咻地劃破長夜,錚然釘死在了安王方才所站方向的牆上。
周遭亂起來,安王的太陽穴跳得越發厲害了,被撲倒在地後,陡然反應過來,揪起近衛的衣領,沉著嗓子道:“去將本王的好侄兒和蕭聞瀾帶過來!”
他剛吩咐下去,從宮裡趕來的親兵就奔上城牆,帶來了個壞消息:“報!王爺,今夜宮中出現異狀,盯守蘭清殿的衛兵們被引開片刻,回去的時候,蘭清殿突然走水……”
不等親兵說完,安王就意識到了什麽:“人呢?”
“……回王爺,都不見了。”
“一群廢物!”安王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從齒縫間蹦出這四個字,一腳蹬過去,面沉如水,“盯住景王動向,即刻去找……再派人去淮安侯府,將鍾家的人帶過來。”
鍾宴笙能跑,淮安侯一家可跑不掉。
只要把他的養父母和養兄抓來,鍾宴笙就不得不出來。
“……”
親兵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安王心底一沉,冷冷道:“怎麽,還有什麽壞消息沒有報給本王?”
“回王爺。”親兵硬著頭皮,深深埋下頭,“總管大人想著亡羊補牢,過來的路上,派人去了淮安侯府,到時才發現,淮安侯夫婦與淮安侯世子……早就不見了。”
鍾思渡很聰明。
在給鍾宴笙報信的那日起,就在籌備著今日了,有了暗衛的通風信報,提前一步就帶著淮安侯與淮安侯夫人,從府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京城被封鎖著出不去,他們肯定還在城內,但京城太大了,眼下這種局勢,派大部隊去挨家挨戶搜人,是嫌蕭弄攻城的速度不夠快!
安王扶著城垛站起來,夜霧似乎愈發深濃了,蕭弄這個噩夢般的名字,好似下一刻就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他的手不自覺地顫了顫,一時分不清此刻是夢是真。
大好的局勢,將要搭築好通往皇位的高台,怎會在短短的一夜之間,就搖搖欲墜了?
城牆之上的人躲了起來,蕭弄眯了眯眼,放下弓,猛一勒馬,沉聲叫:“展戎。”
跟在後面的展戎默契應聲:“主子?”
“本王已經露過面,剩下的你來接手。”
叛軍是安王、景王和德王的人組成的,這三夥人,哪可能團結一心,尤其安王和景王的矛盾愈深,安王和德王又是死仇,經過催化之後,眼下已形同散沙。
打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堅無不催的軍心,如今敵軍軍心渙散,氣勢短了一截,哪怕這支兵馬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的黑甲軍,其他的都是太原援軍假扮的,也不必蕭弄親自指揮解決了。
展戎明白蕭弄的意思,但還是遲疑了一下:“主子,淮安侯世子送來的地道圖,當真可以相信嗎?萬一有什麽埋伏……”
“哪怕是十面埋伏。”
蕭弄一抖馬韁,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本王也能將迢迢接回來。”
迢迢在等他,等了很久了。
他小心翼翼護在手心裡,舍不得磕到碰到,膽小又嬌氣的迢迢,這些日子一個人強撐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蕭弄一刻也等不及了。
展戎低下頭:“屬下明白了,主子盡管前去,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
地道是狹窄昏黑的,有著一條又一條的岔路,通往好幾個不同的出口。
鍾宴笙心跳如雷,好在蕭聞瀾腦子不太好使,身體倒是不錯,越跑越快,舉著火折子,見到岔路,崩潰慘叫:“又是岔道,往哪邊啊小殿下!”
鍾宴笙抓著他的衣袖,氣喘籲籲:“右邊。”
跑了這麽久,他手腳都發起軟來,烏黑的額發也被汗水微微浸濕,腳步也不由得緩慢起來。
但一回想起方才他和蕭聞瀾滾進地道時裴泓的表情,鍾宴笙就有些頭皮發麻,想象不出萬一被裴泓抓到會是什麽下場。
他僅剩的幾個暗衛,派去城外,派去淮安侯府,身邊就留了兩個,負責在宮裡點火引開視線。
這會兒身邊是真的一個人也沒有了,就他和蕭聞瀾的戰力對上景王……實在是凶多吉少。
方才若不是在裴泓要跟過來時,有人衝出來報信,擋了一下裴泓的腳步聲,恐怕他倆已經被追上了。
那個來報信的親兵聲音都劈了,鍾宴笙模糊聽到了一句“突現黑甲軍”。
哥哥動手了。
只要他和蕭聞瀾能從地道裡跑出去,遇到接應的人,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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