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弄這個語氣,看起來像是答應了安王的交易。
定王一言九鼎,也不屑於騙人什麽。
安王稍一思忖,便開了口:“囚瀾是我安排到德王身邊的不錯,但囚瀾不是我的人。他曾是德王封地裡的一個大夫之子,在德王進京之前,德王后院裡一位夫人難產,他父親被王府的人請去助產,孩子生下後,他父親便以褻瀆夫人之罪,被砍了頭。”
這個解釋聽起來很合情合理,完全是德王會做出來的事。
鍾宴笙擰著細細的眉尖:“所以他到你這裡來自薦,偽裝身份到德王手底下,想陷害德王?”
安王點頭:“暹羅這些番邦小國,向京中上供之時,都會路過本王的封地,曾有來使取出烏香,獻與本王,所以本王知曉此物的氣味。”
如此說來,就是安王在暹羅來使那兒見過烏香,回京之後,老皇帝服用烏香丸時,總會有掩飾不好的時候,烏香氣息太重,就算用發苦的藥味兒也很難掩蓋,所以安王嗅出不同,與那位想為父報仇的囚瀾合作,狠狠坑了一把德王。
不過也把自己坑進去就是了,這事情只要細查,安王都會暴露。
但沒了囚瀾先生這個人證,安王又咬死了他只是送德王一個幕僚,其他的都與他無關,所以老皇帝只是將他被貶回封地,再不得入京。
前後都說得通,但鍾宴笙直覺還是有幾分古怪。
聽完安王這番話,蕭弄面色莫測,看不出信了幾分,半晌,指尖略抬了抬:“如你所願。”
安王總是沉著的眉眼忽然就松快了一分:“本王應召回京,隻為解決與裴永的舊怨,宮裡發生什麽,與本王並無關系,天一亮便會啟程回封地。”
蕭弄托著腮沒說話,鍾宴笙看看他,又看看安王,眨巴眨巴眼,意識到該自己說話了,才遲疑著應了聲:“哦,那你下去領德王的屍首吧。”
蕭弄又有點想笑了。
安王沒忍住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神清骨秀,未笑含情,烏黑的眸子極亮極亮,明透又乾淨。
他頓默了下,突然道:“當年陛下時常懷疑太子非自己子嗣,疑神疑鬼多年,暗中讓太醫明查暗查,八弟出生之時,宮裡也流言蜚語,言八弟血脈不純,他被送出宮亦有此緣由,本王也時時覺得,太子大哥與八弟真不像陛下所出,如今見到你,感覺更甚。”
八弟說的是景王。
鍾宴笙只知道裴泓是因為臭道士胡說八道才被送出宮的,倒不知道還有這麽段往事,怔了一下,不太明白安王突然說這個:“什麽?”
安王卻只是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書房。
鍾宴笙納悶了會兒,轉頭對蕭弄認真道:“我覺得安王還是很可疑。”
他從小到大受貴妃虐待、受德王欺負,忍氣吞聲忍耐了這麽多年,跟老皇帝年輕時更像了。
看起來貌不驚人了,卻冷不丁就搞個大的,把德王坑進死局,那再做出點什麽,也不意外。
蕭弄頷首:“我會叫人盯著他。”
安王一走,鍾宴笙就忍不住開始打呵欠。
夜色已經很深,折騰一整晚,都快寅時了。
蕭弄看他困得東倒西歪的,還在努力撐著眼皮,禁不住一笑,湊過去眯著眼嗅了嗅他身上溫暖的香氣,語氣溫柔:“睡吧,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
今夜宮亂,德王身死,後續還需要處理的麻煩事多著呢。
雖然很想把鍾宴笙揣在身邊帶著,但他可舍不得讓小美人吃苦。
鍾宴笙本來就不太撐得住了,聽他這麽說,順勢倒在了他懷裡,坐著就睡了過去。
他累得狠了,這一覺睡得很沉,都沒做夢,再醒來的時候,天都大亮了。
他躺在明暉殿的寢房裡,屋裡炭盆燒得很暖和,迷迷糊糊爬起來,腦子裡還沒回過神,外間就傳來陣動靜聲,馮吉繞過屏風躡手躡腳走進來,看鍾宴笙醒了,才收起那副做賊似的姿態:“小殿下醒啦?哎喲,您都睡到快午時了,可要傳午膳?”
鍾宴笙隔了會兒才想起昨晚都發生了些什麽,遲緩地唔了聲:“定王殿下呢?”
“昨晚發生了好些事,定王殿下還在處理。”具體發生了什麽,馮吉說得十分之含蓄,“王爺讓您好生歇著,晚點來看您。”
鍾宴笙爬下床洗了把臉,又聽馮吉道:“今兒一大早,安王殿下就離京了,不過離京時他馬車後拖著個東西,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據說拖曳出一地血痕,出了城引得野狗一路跟呢。”
鍾宴笙堵心:“……換個話題。”
一大早說這個,胃裡有點難受了。
馮吉就換了個話題:“景王殿下今早也主動提出要離京,不過他現在進不了宮,托人遞話來說想見您一面,現在正等在宮門外,您可要出宮去見見?”
鍾宴笙連忙吐完漱口的鹽水:“不必準備午膳了,我這就出宮去見景王殿下!”
蕭弄好像料到了鍾宴笙醒來就會亂跑,提前讓人備了馬車。
從前老皇帝掌權,鍾宴笙是只能老老實實走路的,最多在老皇帝心情好的時候賜個步輦。
現在老皇帝倒下了,日子都變好了,能坐馬車了。
鍾宴笙爬上馬車,十分滿意。
壞老頭,還是哥哥好!
昨夜一場大雨,將深夜裡的血色都淋散了,到宮門前時,空氣裡只剩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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