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真是!”谷梁立馬上點頭,“朕竟沒想到呢!”
劉舉穿著一身簇新的官袍迎到城門外面,抓住弓滌邊的粗手看了半天才道,“昔日志向一改,竟與將軍暌違了這麽些年啊!並不敢想還有今日之事,竟能成為一家人了!”
弓滌邊撼撼他的手臂,“你我各有用處,隻教不是廢物,便算盡忠。”
這邊執手唏噓半晌,那邊弓捷遠已經抱過了大半年沒能見面的薑重和向高時,緩緩走到父親面前,仔細望望他越見風霜之色的臉頰,輕聲說道,“爹,回家吧!”
家只是幾棟空虛房子,暗衛們早已劃入府衛,弓滌邊原先住的院子重新騰了出來,且也仔細打掃過了。
弓石積習難改,看著親人就圍前圍後地怎怎呼呼,賴賴唧唧抹眼淌淚,一個勁兒說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可是難得雲雲。
向高時和薑重早習慣他,都不認真去聽,隻把弓捷遠拍打夠了,各自安頓事務。
弓滌邊覺出一點兒變化,“你回家裡住了?”
“調去工部就回來了。”弓捷遠答說。
“倒沒料到恁快!”弓滌邊很有一些感慨,“瞧著你的氣色也比從前好了,京城還是要比邊防養人。”
這也算是安慰。
弓捷遠心裡有許多話要對弓滌邊說,一時捋不出個順序,先挑眼前的講,“爹,我得了個好師父,他找名醫幫我開了藥吃,還教授我輕功。”
弓滌邊特別詫異,“怎麽得的?”
第198章 .問婚娶父試子心
弓捷遠盡量簡潔地說了拜師柳猶楊的經過。
弓滌邊聽完之後驚訝之色反而淡了,“原來是他,那也不怪的了。柳先生是個奇人,智識韜略都很難得,爹和你娘剛到遼東的時候遇到許多棘手事情,好得了他些幫助。你能得著他的教導,也是緣重。既在京中,回頭自然要見面的。”
“他也是谷梁初的師父,更是他的血親舅舅。”弓捷遠又說。
弓滌邊反應了一下才想清楚谷梁初是誰,“朔王爺麽?”
弓捷遠點了點頭,“爹可知道這層關系?”
弓滌邊搖頭否認,“爹不知道。之前覺得這個王爺還算簡單,後來看他能用私驛替你送信,還能將成缺那樣的人才借給咱們使用,才真知道什麽是了不得。隻這一點歲數,太不容易。”
“成缺可有用嗎?”弓捷遠乍見父親,滿心都是歡喜,思緒鼓躁激蕩,不是特別流暢。
“有用!”弓滌邊又點頭說,“長城修葺不易,且亦只能防住大犯之軍,沒可能矗在每寸境線之上。很多要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爹雖常年鎮守在那兒,也需得人指點才省偵測之功。成缺說是你給他的書上記的那些東西,這著書人必然傾盡了畢生心血,才能比我們這些調兵遣將的人還要清楚。”
弓捷遠說,“那人就是師父的先祖,姓傅名仞的先輩,他只是個千戶,要成這一本書,必然千辛萬苦。”
“挽兒從何得知?”弓滌邊自然而然地問。
弓捷遠緩緩垂下眼睛,“是從谷梁初那兒!”
弓滌邊靜靜看著自己思念不已的親生兒子,一時無言。
弓捷遠也沉默了。
谷梁初是父子之間跳不過去的溝壑,於當爹的,是為大節不得不做的舍棄,滿腔疼愧,於弓捷遠,是與敵為友……不,應該說是與敵為親的不好交代。
怎麽說啊?
就瞞著嗎?
“爹也不能在京太久。”稍停一會兒,弓滌邊率先打破僵局,“此次奔返,想要親自送你妹子出門是一回事,她從落地便無生母撫育,爹也太虧欠她,可是當兵為將的人,哪能隻為兒女活著?太后和皇上給了這大體面,爹回來這一趟,也是要表現出好好為人臣子的意思。”
弓捷遠仍舊垂著眼睛,不知應該埋怨還是心疼——爹想好好為人臣子,又怎麽會不愛婕柔?“劉家……”他沉吟道,“爹是真的滿意嗎?”
書信是書信,親見是親見,即使事情已是開弓的箭,根本不能更改,弓捷遠仍舊想聽父親一句真話。
“爹與劉大人有些舊往,他略聰明一些,心地是良善的。”弓滌邊點頭說道,“咱們也無大求,兒女親家,不是那種拜高踩低的人就很好了,剩下的事都看柔兒自己造化,這點……你娘若是有知,該也不會怪我。”
弓捷遠又不說話了,只是看著父親。
這是他朝思暮想的親人,從來沒有懷疑過的依靠,如今卻有哪裡不一樣了。
上次回燕京前,父子二人還在一處打馬狂奔縱聲長笑,前後不過一年左右,好多東西就已大變。
弓捷遠的心裡依舊深愛父親,卻再不能隨意投進他的懷抱,讓他用粗壯的手臂摟著自己使勁兒拍打。
原本自然而然的親昵,如今變成艱難的事。
這是成長的代價?
也或者是,有人悄然佔據了父親的位置。
將軍若是知道,會怎麽樣?
“也說說你。”弓滌邊又道,“在王府時……也就算了。如今調進了工部,覺得怎樣?”
“宋大人面冷心熱,”弓捷遠認真回答,“對我甚好。”
弓滌邊已知宋棲任了工部侍郎,點頭讚道:“老驥伏櫪,宋大人不是尋常人物,大祁能夠去腐添正,終歸還是有福之國。挽兒……若是……京官常年都在天子身邊效力,至多外放各省,你既做了工部郎中,升遷也好貶謫也罷,總離軍隊遠了。文武皆是國之基石,便難回去遼東,也莫總想太多,隻把有用之軀做有用事,此生便算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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