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
留著八字胡的掌櫃像烏龜一樣伸長脖子。
他笑呵呵地看著戚昔:“客官,有什麽需要的嗎?”
“有熱水嗎?”
“客官是洗澡還是……”
見這金貴的像白玉菩薩一樣的少爺,掌櫃的果斷閉嘴,沒讓他直接去澡堂子。
“您稍等,我給您送去。”
戚昔:“勞煩。”
*
洗完澡,戚昔烘乾及腰地長發。確認窗戶開了一點通著風的,他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閉目,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屋子裡燒著炭,外面是窸窸窣窣下著的雪。從京都到北地,如此兩個月,戚昔才有了一點點觸摸到這個世界的感覺。
還是如往常一般,四周安靜。他也獨自一人,好好的活著。
這一覺依舊沒有睡得多沉。
夢裡前世今生不停地轉換,又忽然不知如今處境是真是假。
一夢醒來。
額角出了細密的冷汗,像清晨的露水珠子,掛在羊脂玉般的花瓣上。
戚昔緩緩睜開眼。
眸子模糊,滲著水汽。像被打濕翅膀的蝴蝶,振翅不起。
第4章
門被敲響。
聞著門縫中滲透進來的淡淡酸菜香,戚昔起身去開門。
入眼,是放著飯食的托盤。
“午時了,早餓了吧。”掌櫃的目光從戚昔臉上移開。
他們這地兒,什麽時候見過這麽白淨的小公子。
他和氣地把盤子往戚昔跟前一送,有些不好意思道:“咱斜沙城冬天冷,種不出什麽東西。只有些小菜,客官將就著墊墊吧。”
戚昔接住,衝著掌櫃的點了點頭。
他給了食宿費,飯自然是在客棧吃。
道了謝,門又重新關上。戚昔將食盤放在桌上。
這天兒食物涼得快,但揭開蓋子,裡面還冒著熱氣兒。是剛出鍋的。
兩個菜,燉蘿卜跟酸菜肉片。主食是一碗粟米。
戚昔看著窗外漸漸小下來的雪,慢慢吃著。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涼風,撩起戚昔垂在身側的長發。
他不為所動,垂著睫羽,細嚼慢咽。
在他的臉上看不見品嘗食物的反應,不管好吃不好吃,動作上都不見遲疑。
一口米飯,一點菜。規規矩矩將自己的肚子填飽。
飯後,他將碗筷收起來。剛打開門,樓下窩在櫃台後的掌櫃的又伸長脖子。
“放在外面就行。”
戚昔看了看食盤,下樓,將碗筷放在了桌上。
“勞煩了。”
“客官不用這麽客氣,都是應該的。”掌櫃的笑得諂媚。
笑話,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客人,他不得當祖宗似的招待。
戚昔衝著他頷首,隨後轉身上樓。
他步子走得慢,也穩當。像他這個人,情緒鮮少波動,好似什麽也激不起他興趣。
掌櫃的下巴擱在櫃台上,被凍了一下。
他一激靈,看著已經關上了的房門,又縮回去。
“才多大年紀,看著比我還老氣。”
隨口抱怨著,掌櫃的籠住袖子出來。收拾了碗筷,接著哼著小曲兒,留下一張紙條在桌子上便出去了。
冬日也沒客人,難得偷閑。
*
戚昔在客棧呆了兩日,一直沒有出門。
待稍稍習慣了乾冷的天氣,他換上厚實的衣服。披上大氅,將帽子蓋在頭上,開門出去。
掌櫃沒在,桌上放著紙條。
戚昔掃了一眼,知道他是又去酒館坐著了。
他留意了一下櫃台裡面,見火爐裡炭火熄滅了,方才轉身離去。
來斜沙城之前,商隊的人跟他說了不少這裡的事兒。不過最後的落腳點都是可以來瞧瞧,但不適合常年呆著。
對於戚昔來說,換一個生活環境,如換一件衣服一樣。稀疏平常。
就是上輩子,他也總在一個地方呆不長久。
而到了這裡,與其困在那個別人熟悉他而他半點不知道情況的地方,倒不如離開。
本來他也沒牽掛。
而這個身體的主人,如自己一樣,恰好也沒人牽掛。
遇上商隊,離開京都,便是戚昔的目的。僅此而已。
至於去哪兒,無所謂。
客棧的位置在城南邊。
戚昔沿著地上的車轍印往北走。
頭頂上蓋著濃厚的積雲,地面被雪映襯得發亮。
街道開闊,可以並駕六輛馬車。但路有些爛,上面傾倒著碎石、木炭渣。
在還沒凍上之時,被跟泥土一起攪和。如今凍得堅硬,倒還能防滑。
街道兩邊商鋪也不多,隔著幾個門面會有一兩個開著。
有酒肆、雜貨鋪子以及一些售賣衣服的。
道路上各種蹄印、車轍印。再看看大量閉門的商鋪,確實蕭條。
不過從南北主街轉個彎兒,拐到東邊。人聲漸漸多了起來。
正值辰時末,天也才亮堂不久。
一條窄小的街道上的,人員往來。
大都穿著牛或者羊毛織的毛褐,沉甸甸的,不怎麽暖和。少許穿著裘衣,面龐也也富貴些。
這些行人大都來往匆匆,低頭避著風雪疾走。
但如戚昔一般,悠然得如走在園子裡消食似的,不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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