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又出來一個小廝,解開了系船柱上的行繂。
帶著鬥笠的船夫揮一揮手,小舟順流朝南遠去。
江面波色粼粼,雲影紛亂。
宋白宿站在岸邊目送小船。
祁搖枝心中猛地一跳。
那個後來出現的小廝,偏頭回望之時,嘴唇下方有一顆大痣。
祁搖枝忽然想起那個嘴巴被縫起來的男人。
是因為他告密,所以逃婚失敗的麽?
少女被救走之後,又會發生什麽?
祁搖枝想要宋白宿去攔住那漸遠的船,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明明沒有自己的身體,祁搖枝卻覺得耳垂隱隱作痛。他神智又恍然清醒了些。
一切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此時不過是詭境的再現而已。
宋白宿又沿著地道走了回去,祁搖枝知道大事不妙,想叫秀秀不要回去,但卻如何也操控不了這具身體,連出言也辦不到。
他從始至終,也只能當一個看客而已。
又是一片極漫長的黑暗,宋白宿回到了宋府。
屋內沒有人,此時風聲雨聲皆止,顯得安靜得可怕。
宋白宿將地道關閉,書架歸位,還細細洗淨了手。
長風穿過廂房,門口之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宋渠英緩步而來,停在了宋白宿身前。
無形的威壓迫使宋白宿跪了下來,他手在發顫。
宋渠英一掌落在了宋宿白臉上,他道:“孽障,你剛才做了什麽?”
宋白宿被扇得臉偏了過去,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蕭賓白道:“宋兄,跑了換一個就是了,傷了少主不值當。”
宋白宿猛地抬頭,緊緊地盯著蕭賓白,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蕭賓白沒有錯過那嗜血的殺意和恨意,他長歎一聲,道:“世叔也是為了你好,作為宋家唯一的繼承人,你總要為家主、為宋家考慮不是?”
“既然宋家那麽缺繼承人,你為什麽不生?”宋白宿緊盯著自己面前的宋渠英。
兒子問老子這種話,算是十分大逆不道了。
蕭賓白面色變了幾變,宋渠英卻沒什麽反應。
宋渠英並不惱怒,他垂眼望著宋白宿道:“今天打你,不是因為你放跑了她,而是你的仁慈和優柔寡斷會害死她。”
聲音從宋白宿的頭頂傳來。
“她是絕好的爐鼎體質,你放她自由,只會讓她死在外面。”
爐鼎同魅魔一般,修煉極慢,還會受到**期折磨,終身只能做依附其他修士、妖魔的菟絲子。
魅魔好歹通過雙修還能汲取靈力,爐鼎就是終其一生都在為他人做嫁衣。
若是所遇非人,大都下場淒慘。僥幸能活到壽終正寢之時,也是晚景淒涼。
宋白宿垂著腦袋,低低說了句:“偽善。”
一個童仆進來怯怯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宋白宿一眼,鮮紅的巴掌印讓他害怕地縮回了視線。
他小聲道:“家主,剛才來了傳音雀,風雨太大,凌霄宗和青雲門的貴客還在路上……”
宋渠英忖度片刻,道:
“傳令下去,韶憐小姐身體抱恙,婚事明日正常舉行。”
宋白宿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宋渠英面不改色道:“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當真以為能改變什麽嗎?”
“娶妻生子,成仙問道,才是你該走的路。宋白宿,你既然身為宋家子,就該有這個覺悟。”
蕭賓白幽幽歎了一聲,道:“白宿,人生天地間,除卻生死,哪一樁不是小事?娶了韶憐又如何呢?”
他竟然開始勸起人來了。
“就連生死,你也是控制不了的。”宋渠英語氣淡淡:“今天有九個人因為你任性胡鬧,失去性命。”
宋白宿猛然睜大了眼,心臟砰砰狂跳。
全身的血液都朝腦袋湧去,臉頰也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如墜冰窖。
他面前高大的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陰影。
宋渠英像是從前一樣告誡自己的兒子:
“下不為例。”
廂房之外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嗚咽的風聲。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有一個很勁爆的斷章,但是沒寫到嗚嗚
第14章
空氣之中還彌散著淡淡的花香,廊簷下一點猩紅,格外的刺眼。
神女慈悲地俯視每一個在痛苦的泥沼中掙扎的人。
那一場大雨太過突然,除了逃跑的新娘之外,宋渠英還有許多其他事情需要解決。
宋渠英抬抬手,蕭賓白跟著他出去,屋外的影衛都在他們踏出門檻的一瞬消失。
屋外隻留了一個童仆,睜著烏黑的、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宋白宿。
宋白宿跪在地上,像是一俱僵硬的屍體,沒有一點生機。
童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許久,像是想要把他扶起來,又猶豫不敢向前,他道:“家主已經走了,少主別難過……”
童仆終於壯著膽子朝宋白宿靠近。
小小的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喃喃道:“少主最厲害了,不要難過。”
宋白宿像一具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長風吹過,童仆忽然覺得自己的棉夾襖有些冷,院子裡空蕩蕩的。
小童仆縮了縮身子,問道:“少主,你知道我娘去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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