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映台疼得神志不清,恍惚中好像聽到梁杉柏說了這麽一句,卻也沒有余力多想。然後,他就感覺背後一涼,
疼痛緩解了些許,似乎是梁杉柏找了什麽藥物塗抹到了他的背上。祝映台不記得梁杉柏懂醫藥,也不知道會有什麽藥物能夠令自己這種痛楚得到舒緩,但是從梁杉柏貼著他的後背塗抹開始,疼痛的確緩解了,祝映台忍不住舒出一口氣,漸漸地放松下來。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一串腳步聲,有人敲了門喊道:「梁杉柏你見到祝……」
由於剛剛梁杉柏才踹壞了自己的房門,所以那扇門被這麽一敲就滑開了,室內的場景頓時呈現在了來人的眼前。上官烈的表情倒是還好,跟在他身旁的思悠卻猛然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屋內的場景。詭異的沉默過後,梁杉柏一把扯過被褥牢牢蓋住了祝映台,惱怒地吼道:「看什麽看,滾出去!」
上官烈倒也不以為忤,一把捂住了小思悠的眼睛,不顧他的掙扎硬是把小家夥帶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房門,嘴裡喊著:「叨擾叨擾,我們什麽也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
祝映台整個人都被蒙在被子裡,雖然沒有直面上官烈,卻羞得臉都快滴出血來,過了許久,梁杉柏才把他身上的被褥揭開。
「對不起。」他說著竟然站起身來,祝映台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伸出手,牢牢攥住了梁杉柏的衣服。
這個舉動令兩個人都是一愣,祝映台有點難為情,但並沒有縮回手,反而直視著梁杉柏,他問:「你剛剛是在擔憂我嗎?」明明才說過要做陌路人,如今又是如此依依不舍,祝映台一面在心裡唾棄自己的出爾反爾,一面卻又舍不得松開手。然而梁杉柏沉默了片刻後,卻只是說:「你衣服壞了,我去你房裡取一身替換的來。」然後硬是將自己的袖子從祝映台的手中抽了出來,逃也似的走了。
望著洞開的門扇,祝映台悵然若失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慢慢地爬起身來。
第四章
王全死了。
沒有人責怪祝映台,盡管他說了要守著王全卻又中途跑了,但這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王錚也不疑惑祝映台居然能夠不驚動他而離開王全的艙室,祝映台在他心目中本來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加上他對祝映台那份未敢宣之於口的情意,祝映台做什麽他都能理解。
由於王全到死的時候已經被認定為患上了離奇的疫病,因此上官烈不得不挑了個偏僻的地方,著人將他的屍體盡快火化,並將骨灰深深掩埋,就連他生前用過的東西也因為擔心會帶有傳染性,一同被焚毀,同樣的,陸甲的遺體也被依樣畫葫蘆地處理了。一個人活了幾十年,就這麽一夕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在這天地之間存在過。
上官烈親手灑下了最後一抔土,告慰了這兩名年輕戰士的英靈,然後帶著所有人離開。沒有人覺得上官烈這個
主人薄情,因為他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然而,對於他們這樣的精兵來說,這仍然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死亡並不可怕,士兵們上慣了戰場,經歷了多次的出生入死,都是萬中無一的精英,然而這樣的死,死得不明
不白、死得毫無尊嚴、死得像切白菜一樣簡單,卻令他們感到了惶恐,於是,整艘思羽號上都籠罩上了一層壓抑的氣氛。
時過晌午,王錚從瀏河鎮上回來,附耳到上官烈耳邊說了幾句話。
「跑了?」上官烈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的,跑了,從房內的跡象來看,應該是昨晚離開思羽號以後就連夜跑了,他甚至連家裡的細軟都沒拿。」
王錚說的正是彭巫,昨晚還曾信誓旦旦要解決思羽號事件的彭巫今天已經溜得不見人影,這個消息如若傳了出去,恐怕會更進一步地打擊士兵們的士氣。
「先封鎖消息。」上官烈說,「最近不要安排集體訓練的內容,就說是照顧大家的情緒,給大家一個休息的機會,讓他們放松放松,但是,不要讓他們去鎮上。」
「接下去怎麽辦?」王錚問。
「接下去……」上官烈沉吟了片刻,「聽說牛山陵已經竣工,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應該就能很快見到大祝大人了。」
上官烈說的大祝就是齊國宮廷中的大祝胡晉,他擅長卜筮之道,是齊國王室極為倚重的能人。由於與上官烈的母親是舊識,因此多年來一直在暗中支持著上官烈,上官烈從齊國逃離之後,為了掩人耳目,加之牛山陵中的邪眼邪氣需要再度鎮壓封印,所以胡晉並沒有當時就跟了出來,而約之以竣工之後再作打算。如今牛山陵終於竣工,胡晉或許很快就能與他們會和。
事實證明,上官烈的運氣並不差,就在王全死後的第三天下午,頂著南方蒙蒙的春雨,胡晉終於來到了思羽號。
胡晉的出現無疑給整船的人都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來胡晉的名聲這裡大多數人都聽過,甚至有些人還曾親眼見證過胡晉的「神跡」,因此大家都認為大祝大人的到來會給王全和陸甲的死一個說法;二來也是因為被關在船艙裡兩天加上吳國的春天如此多雨,士兵們又無事可做,每天都憋悶得很,如今看到了胡晉,就像是見到了一扇通向外界的新視窗,尤其他們還能從胡晉那裡打聽到自己遠在齊國的父母親戚的消息,所以胡晉一登上思羽號,整艘船的氣氛都活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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