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空中傳來聲音:「上船!」
梁杉柏抬頭看去,但見一艘巨船破浪而來,正是思羽號,上頭探出一張面孔,是吳國的士兵頭子歐陽。見梁杉柏還在懷疑,那人將臉一抹,頓時變了一張臉。美豔無比的女子臉孔如此熟悉,正是曾經齊國的教琴先生也是如今的鬼仙蘇芷,「是我,青山先生著我來幫祝先生,快上船!」原來蘇芷竟然也是范青山的人。
梁杉柏微微一頓,隨即腳下用力,一躍跳上甲板,同時看也不看,回手一劍,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龍影竄出,繞船一周,將所有試圖跟上的追兵斬得支離破碎。梁杉柏腳方落在甲板上,思羽號剛剛好發出「嗡」的一聲,一團薄薄的青光騰起,包圍了整艘船,蘇芷飛快地道:「思羽號結界已開,多少能阻擋一陣,我去開船,思悠同我一起來。」
小刺蝟方才緊緊地抓著梁杉柏的肩膀,這時候卻猶豫起來,他說:「我要留在師父身邊。」剛才是情急之下,此時仔細回味,思悠也知道梁杉柏跟自己的師父之間問題很大,他有點擔心這個很凶的人會對他的美麗師父不利。
「思悠,跟蘇芷去。」祝映台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虛弱但卻冷靜地下了指示,「蘇芷一個人不行。」
「可是……」思悠還是猶猶豫豫。
「快去!」
「等等,把這個帶上。」梁杉柏一把拽下身上的儲物袋,「裡頭有有龍天鏡。」
小刺蝟思悠最後還是遵從了祝映台的意思,跟著蘇芷帶著有龍天鏡進入船艙去了。
甲板上一下子安靜下來,祝映台輕聲道:「放我下來。」
梁杉柏的手緊了緊,沒有放他下來,反而抓得更緊。祝映台說:「不是要去歸山嗎?我們沒時間了。」
梁杉柏還在猶豫,然而卻在這時猛聽得「嗥」的一聲慘鳴。這叫聲響徹天宇,伴隨著如同雷暴一般的十幾聲炸響,哪怕有思羽號的結界擋了一擋,仍是震得梁杉柏頭皮發麻,耳膜陣痛。梁杉柏都是如此,更何況是世間眾多凡人,這一聲一出,無數人甚至承受不住這威壓,從身體內部血管筋肉爆裂,頃刻碎為一團爛肉。剩下還能活著的心志堅毅之人或是有氣運之人,也無不是瑟瑟發抖,如同三歲幼童。梁杉柏神情凝重,抬頭望去,但見漫天灑落「血雨」,其中還夾雜著許多如同碎玉一般的物事,有龍氏的雲龍被數團黑影團團困住,就像是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魚,正有雪亮鋒刃毫不留情地順著它的身體剖剮龍鱗。雲龍疼得渾身抽搐,翻滾不歇,卻怎麽樣也無法掙脫昭的箝製,那數十聲雷暴正是天象感應到這靈物的痛楚所生。
「放我下來。」祝映台在這時再次冷冷地重複了一遍,梁杉柏一個沒反應過來,被他重重一掙,脫開手去。思羽號的結界隔開了外界的天候,本不該有風能灌入此處,然而此時祝映台的身周卻騰起一股風來。風打著旋自他腳下而起,吹起他寬袍大袖,長發飄飛,猶如仙人將要登天,他手握常安,靈劍在他手中散發出暖熱光芒,不像胡晉靈光那般耀眼,卻更有雄渾威壓深蘊其中,猶如地心即將噴湧而出的溫泉水,勢不可擋。梁杉柏擔憂至極,雖有常安以為限制,雖然有他幫著分擔痛楚,但是如果祝映台真的使用了超出常安限制的能力……
「你……」
祝映台看向他,被這眼神一對,梁杉柏竟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嘩啦」一聲,好似九天銀河倒灌,整個人間都被淹沒,一片白茫茫霧氣霎時充斥人間,那是有龍氏的雲龍陣靈消亡,化為由來本源——有龍氏敗了。
「有龍氏還未敗。」祝映台輕聲道,風將他身體送起,如同插上雙翼一般,飄飄飛上思羽號最頂層。那裡有一座不起眼的圓台,那裡是思羽號的祭天台,「因為吾即有龍氏。」
話落光起,祝映台身周乍然騰起一團清冽至極的光焰,隱隱有龍鳴聲徹天宇,一條泛著琥珀色光芒的玉龍自他
身影之中顯現,那玉龍通體黝黑便如墨玉所化,身周卻燃燒著琥珀色的光焰,一對墨玉龍角,一雙清澈明眸,如果不是七寸處釘著一枚堅釘,爪上還鎖了鐵鏈,看起來簡直神聖無比。玉龍一經喚出便親昵地蹭著祝映台的手掌,眼中既有留戀,更多的卻是哀傷。哀傷於許久不見,哀傷於當年不再,哀傷於本為世間最潔淨之物的自己而今卻變成了這般模樣。
「是我對你不住。」祝映台輕輕歎息道,「你也是運氣不好,居然跟了我這樣一個主人,然而今日此事仍需托付於你。」玉龍搖頭擺尾,欣然允諾。祝映台高舉常安,靈力順劍勢而出,「去吧!」隨著他一語既出,那條玉龍便去勢洶洶,如同一名征戰沙場許久的名將,殺向敵陣。
這條玉龍的體型比之剛才有龍氏的雲龍小了不少,昭卻顯然感覺到了危機,不知多少奇形怪狀的地界生物在此時湧出,不要命地攔在它的跟前。只不過它們的不要命並不是自願的,而是被昭的力量所逼迫,無數黑色的雲團如同趕鴨子一般將那些猙獰凶惡的怪物全部趕在了一處,硬是在昭的前方豎起了厚厚一層屛障。祝映台的玉龍一觸到那些怪物,並不貿然前進,反而巧妙地變換起路線來,弄得那些怪物左支右絀,不一會便被它找到空檔,趁勢殺入。
梁杉柏卻知道那並非祝映台故意戲耍對方,而是他的……能力不逮。如果今時今日的祝映台還是當年的有龍氏大巫,甚至只要還是當年的燃陰,他的能力便絕不止乎於此,然而現在的他是祝映台,是比六年前更不如的祝映台,是梁杉柏數千乃至萬年前定下的計劃籌謀下一世一世、一點一點慢慢打磨出來的祝映台。一念至此,粱杉柏的心便疼痛不已,比承擔的絕心咒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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