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甫坐在左側下首圈椅,握緊的拳頭仍未松開,銳利眼角戾氣不減,鷹鉤鼻更顯強勢:“可父皇不信我。”
柔妃:“慣子如殺子,抱以厚望才會苛責要求許多,市井小販都對挑剔貨品毛病的人最熱情最話多,講價撕扯幾番都拉著不肯讓人走,因他知道,嫌貨,才是買貨人。”
邾甫眉頭漸漸松開:“母妃說的也是。”
柔妃微笑:“月有陰晴,潮有起落,若是一直完美才嚇人,沒個戒心,未來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就像十三年前的夏妃……”
邾甫薄唇輕掀,微笑出聲:“再怎麽張狂,嘴架不輸,都是表面,皇寵才是基礎,皇權才是一切,就如同現在的翠微宮,眼睛長在頭頂上,再能爭寵又如何,父皇最鍾意的,永遠是讓他舒服的地方。”
比如母妃的棠梨殿。
柔妃淺笑柔婉:“我兒慧敏,大善。”
一時輸贏不必計較,走到最後的,才是走的最好的。
邾甫站起,展袖提袍,深揖跪拜:“以後的路,亦要母妃多助我。”
“起來吧,”柔妃眸底滑過微芒,“好孩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不為你想,為誰?”
走出殿門,邾甫反思過往,覺得自己著相了,為什麽非要同二哥爭雞毛蒜皮的事,二哥要爭甲,他便也去追,二哥不喜乙,他更棄如敝履,何必要被人牽著鼻子走?他的好二哥格局也就那樣了,站不到更高處,想不到更遠處,而今形勢更是,好二哥非要爭取蒙韋儀,他搞什麽對等約定,非要去護差不多水平的鄔複,他該爭的,難道不是更往上走,參知政事的經吉,計相公羊博,諫議大夫豐溢,中書令袁魏昂?
諶永安是個好人才,奈何他沒得到,反倒因為這件事,失了關系還行的潘家,潘千天在家族只能算嫡系,更大的權力還沒有從長輩那裡撤下,但此次受牽連不少,潘千天一脈連根拔起,潘家長輩,朝中最高官職的人不得已請辭,朝堂上也隻空出了一個位置而已。
他想保住鄔複這樣的小蝦米,不過是為了頂上這個位置,讓朝堂站的自己人更多一個,若他能得到更高位者……
中書令和諫議大夫不大可能會表露傾向,除非到了父皇身體出問題,最驚險的時候,現在肯定是打動不了的,可經吉和公孫羊,只要能得到一個,便是如虎添翼!
清華殿側,被罰面壁思過的六殿下還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跑了,百無聊賴的和師牧雲下棋。
師牧雲一邊摸棋子,一邊憋不住,噗噗直笑。
邾晏抬眼:“就這點出息,這就滿意了?”
“哪裡是‘就這’,殿下這般厲害,我等佩服的五體投地,可憐外頭那群傻子,到現在只怕還以為是巧合呢!”
師牧雲是真服氣,就這些天,六皇子可是乾足了大事。
首先是禦史中丞蒙韋儀那裡,小老頭都參人了,參的還是自己的未婚妻,六皇子再瘋再顛,也是個龍子,能不要臉面麽?稍微來點行動,溫國公府就得上折子請罪,順便把溫阮的‘嫁妝單子’重新整理,放出來給大家看……增加的不是一兩倍。
可再有彌補,彌補的再多,總歸是丟了回面子,大家夥不能裝看不見,就真沒看到過吧?
於是六皇子再次發瘋,要丟人大家一起丟,反正我一個人丟不行,他明目張膽的去揭了二皇子三皇子兩家的短。
從娶的媳婦到嫁出去的女兒,從聯姻的世家,到宮裡生母的娘家……他是一個不漏,所有馬蜂窩全捅了一遍。
這事二皇子三皇子雖然恨,但也知道老六瘋起來向來不分敵我,而且這些年過來,二皇子三皇子互相攻訐早習慣了,對方身上的短不知道揭過多少回,小辮子捏了一大把,危機應對套路都練熟了,總之先把焦點轉移到別處,再淡化存在感,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可這回不一樣,風越吹越大,火越燒越旺,連后宮妃嬪都卷進去了,有和前朝勾連跡象……皇上最討厭這個點,十三年前就吃過教訓,會造成危機的,乾脆不分青紅皂白,把所有人都給罰了。
於是就有了翠微宮珍妃禁足一個月,棠梨宮柔妃扣半年月例,二皇子被嚴苛要求處理好家事,被天子警告手不要伸的太長,三皇子被勒令抄書十卷靜心,被天子罵怎麽就不能學學你母妃溫順聽話……
一時間整個皇宮烏煙瘴氣,所有人都吃了癟,連六皇子都被叫進來面壁思過兩日,讓他好好理解兄友弟恭四個字。
可能皇上覺得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於他前期的放縱有很大關系,他怎會不知二皇子三皇子的爭鋒較量,只是兒子們爭的凶,才更需要他這個老子鎮場子,他的存在才是至高無上,最有威懾,但現在看,撕的都太低級,一點皇室風度都沒有,他決定填把炸藥進去,催發一下兒子們的心氣。
他封了六皇子為簡王。
是的,以前一直憋著不給,誰都不封的王爵,現在輕而易舉,在對方寸功未立的情況下,給邾晏了。
你說二皇子三皇子心情能好得了?
師牧雲也是借著這股賀喜東風,才能順利請見簡王殿下,來這清華殿同六殿下下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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