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雪的笑容帶著些滿足。
江浪也跟著笑了出來。
沈初雪下意識想要撫摸手心的東西緩解緊張,然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東西已經碎了。
他先是一愣,很快,又釋然地重新抬起頭,腰身如青松一般挺拔,沈初雪問,“那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
“當然,我們可是朋友。”
江浪爽朗大方地回答著,眼睛發著亮,像一顆洗盡鉛華的黑曜石,乾淨而明亮似星光,“我會給你寫信的,你也要給我回信。”
“一定。”
沈初雪點了點頭,眼神溫柔,陽光灑下來,在他們身體周遭淬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他們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見的時候。
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江浪獨自去遊歷了,他背著劍踏遍山河大地,去到有趣的地方會寫在信上寄給沈初雪和段厭他們。
他的朋友太多了,他總要在燭台下寫一晚上才能把寄給他們的信寫完。但他很開心。
因為他總會收到他朋友的回信。
時間過得很快,不過瞬間,已是二十年。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苗越越似乎和憫慧去雲遊了,一邊雲遊一邊贈醫施藥,名聲響亮到江浪時常都能聽到。
段厭做起了生意,產業開遍天南地北,生意火到如日中天,連那些名門正派都開始找上他打算與他合作。
畢竟,名門正派也是要吃飯的。
閔修竹回了鏡月域,接管了閔家,將鏡月域管理的很好。
有一次,江浪碰巧路過鏡月域的時候,半夜偷偷地解開機關潛了進去,機關比以前要精密,但還是有漏洞,江浪皺著眉擼起袖子就把機關不足之處給改了。
第二天前來日常維護機關的機修師來了,看完機關,立馬跑去跟閔修竹匯報。
閔修竹趕到現場一看機關,便立馬反應過來是誰的手筆,當下派人全城去找。
只不過,一天過去了,毫無消息。
仿佛江浪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閔修竹無可奈何,提筆給遠在哀牢山的沈初雪寫了一封信。
“尊師台鑒不坐春風,倏經旬日。奉違提訓,屈指月余。徒兒思掛師父許久,不知師父身體最近可有好些?
聽聞師父二十年禁期快滿,徒兒屆時必定前往為師父接風洗塵。
徒兒還有一事想告知師父,師父聽聞必定歡喜。
江浪哥似乎回了北陸。”風雪蕭蕭遠在哀牢山春山谷的沈初雪在看到這封信的最後一行字時竟是眼角濕潤,神態溫和地笑了出來。
二十年前,沈初雪回到哀牢山。
哀牢山罰他禁足春山谷二十年。
沈初雪歡喜的並非禁期將滿,而是故人歸來。
他放下信,抬眼望向春山谷的茫茫花海,衣袍在風雪中飄揚。
他的心中不再荒蕪一片。又過了十年江浪結束了他的遊歷回到北陸,他第一個去見的就是閔修竹。
閔修竹正好要前往哀牢山參加弟子大會,江浪就跟了上去。
弟子大會上,一襲道袍的沈初雪手持“初出茅廬”如神祇降臨,大殺四方,手起劍落,無比神勇。
修為盡失的沈初雪重新開始修煉,短短三十年,他修為突飛猛進,如今哀牢山弟子已無他敵手。
當年的沈道君回來了。
沈初雪打贏最後一位弟子蹁躚落下台,抬腳緩緩朝江浪走去。
他們四目相望。
時隔三十年未見,沈初雪只是輕聲問了江浪一句。
“還走嗎?”
江浪笑著回答,“過幾日出發,我要去登仙山拜師修行。”
“修真界我待膩了。”
“我想好好修煉飛升。”
登仙山,傳說是承業仙君未飛升前修行之跡,遠離塵世,脫離三界之外。
沈初雪安靜地聽著,目光依舊那麽的溫柔與平靜,他似乎早已釋然,又似乎早已猜到,最後,他淺笑著,“嗯,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江浪一如當年那般對他搖了搖頭。
江浪在哀牢山留了幾日。
他與沈初雪在春山谷喝酒,興高采烈地告訴沈初雪他這些年所見所聞。
沈初雪耐心地聽著。
其實這些沈初雪都知道,江浪寫給閔修竹的書信與給他的書信,他在夜裡翻閱了無數遍,至今那些書信還藏在他枕頭下。
江浪迅速與哀牢山弟子打成了一片,和他們打賭輸了,他溜進沈初雪房間,偷偷地在沈初雪臉上畫烏龜。
江浪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他走後,沈初雪睜開眼來,對著鏡子看著臉上的烏龜歎氣。
等江浪要走那日,山上弟子哭倒一片,都不想江浪走。
江浪哈哈大笑著,目光落在中間溫柔地望著他的沈初雪身上,隨口說了句,“你怎麽不哭?”
沈初雪一愣,剛欲回答,江浪忽然想到什麽,連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千萬別哭。”
他撇過臉去,小聲嘀咕,“你要是哭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沈初雪聽見了,可他只能當作沒有聽見,艱難地扯著唇角往上揚起,“後會有期。”
江浪點了點頭,朝他笑。江浪走了。
這一走便是五十年,五十年間江浪渺無音訊。
後來,沈初雪當了哀牢山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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