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現在,這張橘皮似的臉上眼珠和嘴唇一起在顫抖,“艾格??艾格!”
“深呼吸——”艾格邁進屋內,扶起地上木桶,“照顧好你的心臟,老頭,你已經過了可以大驚小怪的歲數。”
緊接著他瞥見了桌上一籃子的乾麵包和果醬,走近再看,麵包底下還有幾個黃澄澄的檸檬。
“你們倆個……你們怎麽——”
將手邊這個激動不已的皺皮橘子按上椅子,他拿起顆檸檬,輕快拋了拋。
“一天不見,很高興你在這裡混得不錯。”
第07章
這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盡管他須發皆光,看起來不如滿頭銀發時那麽風度翩翩。皺紋與褐斑往往會使人聯想到死亡與枯敗,而他老態溫和雋永,會讓人想起珍藏的古籍,封面泛黃卻氣息潔淨。
他背著手,緩慢踱步兩圈,望著各自一手麵包一手熏肉大快朵頤的兩人,眉頭幾次擰起又松開。
一通說教是免不了的,然而他再怎麽氣急敗壞,也沒辦法把兩個年輕人塞回他安全溫暖的診所了。
“唉……”最後,他歎了一口氣。對於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接受現實”並不是一件需要花費大力氣的事情。
沒有立刻開始詢問兩人上船的情況,他從角落的箱子裡取出一個羊皮水囊、兩個玻璃杯,手腳溫吞地倒了兩杯清水,又往杯子裡各加了兩杓果醬。
等到艾格一口氣喝完整杯水,醫生正要細細詢問他們和商船簽了哪種契約,一斜眼,卻看到了他持杯的左手,被那掌心的傷口嚇了一跳。
“手掌是怎麽回事!”說著立即站起來,急匆匆搬來一套橡木醫藥箱。
艾格吞下一口麵包,瞥了眼自己的手掌,再怎麽微不足道的傷口,一旦沒有及時清理,結成的血痂總會顯得格外猙獰。
醫生打開藥箱,裡面的工具嶄新又齊全,他拿過艾格受傷的手掌仔細端詳。
“這是在哪裡受的傷?”
對著艾格,他也沒期待答案,於是他面朝伊登。
伊登同樣吃了一驚,他之前完全沒有注意這回事。傷口粗粗一道橫跨整個手掌,但他記得他們跳上船舷時,艾格拉過他的這隻手似乎是完好的。
他感同身受般嘶了兩聲:“是在爬登梯時受的傷嗎?船舷那登梯估計太久沒用了,鏽片實在太鋒利了,我也差點中招。”
“船舷的登梯?”巴耐醫生飛快複讀了一遍,手裡的紗布掉回了箱子裡,“再說一遍?為什麽要去爬船舷的登梯?”
伊登往嘴裡送麵包的動作停住了,無聲張了張嘴,轉頭望向艾格。艾格回望他兩秒,直把他看得羞愧地低下腦袋,隨後拿走他僵住雙手中那最後的麵包,撕了一塊放進自己嘴裡。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看看那紅色的發頂,又看看棕色的發頂。
“你們兩個——是怎麽上船的?”
他很快從兩人的沉默裡獲得了答案。
“偷渡在船上可是大罪!你們會被打發到奴隸艙的!”
“嗝!”吃飽喝足的伊登受了一驚。
眼看著落座的老人再次站了起來,艾格嚼著麵包含糊道:“暫時還沒被人發現。”
但這起不了什麽安撫作用,老人飛快關上了大開的艙門。
屋子光線消失大半,艾格吃完最後一塊麵包。
“我們穿過了擁有五十多間艙室的底艙、從船首來到了這個船尾的舵樓,一百多名船員看到了我們,但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沒人關注兩個遊手好閑的陌生面孔。這很正常,算上甲板下的三層艙室,這艘船上的人比堪斯特島一個小鎮都多,而我到現在也沒記全所有鄰居的長相。”
他自動忽略了最開始那三名船員的質疑,在老人皺著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先一步問道:“我還看到了這艘船的名字,潘多拉號,唔,很氣派,它的目的地是哪裡,沿途有哪些港口的停靠,你有打聽過嗎?”
醫生回道:“帕斯頓港。”又詳細說,“這艘船從東部的香料群島返程,沿途在幾個港口大概還有五六次停靠,下一站是伊林港,我問過航程,抵達帕斯頓港大概需要三個多月。”
緊接著他開始在屋內踱步。
“你們還沒被人發現,是的,暫時還沒有。慶幸吧,事務長一整個早上都待在自己的艙室,可那個法庭出身的帕斯頓人管理著船上每一份契約,記得每一個簽過契約的船員,每一個!有人說他的腦子就是一部法典,他甚至知道船上的每一隻老鼠是從哪個港口溜上來的,那可不是一個寬容的管理者!一旦被他發現……”
老人抬掌拍了拍額頭,歎氣。
艾格盯著桌沿繁複的花紋,轉動著手裡的玻璃杯。第三次歎氣,還是第四次?他默數著。
醫生從門口走回桌前,花白的眉毛耷著。
“我簽下的船醫契約只有半年,雖然船長請我上船的過程粗魯了一點,但艾格,你也知道,只要服從和敬業,唯一的船醫能在船上獲得怎樣的待遇。你看看,他們用最乾淨的清水和最新鮮的食物招待了我,還有這個擁有兩扇窗戶的屋子。”
話落就聽窗戶處傳來咯噠一聲,在醫生的唉聲歎氣裡,伊登正倍感緊張正要關掉房間的窗戶。
艾格瞄到他的動作。
“別關窗。你是想用緊閉的房間昭告反常,讓下面的人來探望他們唯一的船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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