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早在窗口看到了兩個年輕人,他們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跑步。”藍千露親昵地刮刮藍允漣的鼻子,問:“你有未婚夫了嗎?”
“沒有,”藍允漣笑了笑,“還太早了。”
“那你的心上人呢?”藍千露問,“他好嗎?”
“我沒有心上人,”藍允漣仰臉看著母親,“姨媽說等我回來,就給我介紹,大概率會是政治家。到時候我向您匯報,帶他來看您。”
“回來?你要去哪兒?”藍千露有點兒緊張,“二姐要把你送走嗎?你已經離我夠遠的了!”
“和姨媽沒有關系,我要去旅行。”藍允漣握住母親的手,“我隻離開一點點的時間,很快就回來。好嗎?”
月光氤氳了她的容顏,年輕的女子和安琪兒一樣美好,帶來安撫的力量。藍千露胸口起伏,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期盼你可以早日結婚,我的寶貝。”她說,“舉行盛大的婚禮,生下屬於你自己的寶貝。”
藍允漣不答應,只是和母親手握著手,靜靜地聽著。
“如果你再擁有幾個女兒,那麽藍家的詛咒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啦!”藍千露俯身,神秘地說,“我的父親有我們三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大姐和屠建濤聯姻,二姐終身不嫁,她們都比男人厲害!而我……我隻想要阿角。”
她垂下頭,露出失落的神色。
“其實父親有兒子的,”她扭著手指,孩子似的委屈道,“阿角也得算啊。”
藍允漣為母親整理長垂的發,輕聲應答。
“等一下,不能算!”藍千露忽然抓住藍允漣的手腕,雙眼變得赤紅,癡癡地說,“阿角不能是父親的兒子!我和阿角不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1]!你也不是那生於亂\\倫的不潔島嶼[2]!”
“是的,您和父親沒有違悖人倫,”藍允漣鄭重地回答,“您放心,我知道的。”
數年之前,上一任元首被屠藍聯手推翻,大陸上戰火遍地。阿角是藍家長輩收養的戰爭孤兒,既是藍千露名義上的哥哥,也是藍千露的竹馬玩伴。為了和藍千露建立合法婚姻,他始終沒有冠藍家的姓。
可惜後來,愛人離心。曾經恩愛的金童玉女,現今一個終日靜坐,一個迷失心靈。
當年阿角一夕之間判若兩人,對藍千露極其冷漠,藍允漣就是在那時被藍千林接到身邊。藍允漣已經從姨媽那裡獲知父親轉變的原因,藍千露卻迷惘至今。她尋不到答案,在痛苦和無力中喪丟了理智。
“我不明白…。。”藍千露陷入自己的世界,旋轉著的、充斥著血紅的世界。她抓住藍允漣,無助地問:“為什麽,為什麽阿角不再愛我……你幫幫我……我愛他……我不明白,他怎麽了……你們都怎麽了…。。我愛他……我想讓他愛我,我想讓他繼續愛我。”
夜風溫熙,月光似水。
“我的寶貝,”藍千露緊緊地抱住藍允漣,“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我永遠不會離開您。”藍允漣說。
藍千露喃喃自語,一直到疲累,躺回搖椅。藍允漣閉上眼,借著這個時刻,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把臉貼在母親胸前。
藍允漣唱起兒時的歌謠,強壓哽咽的聲音依舊柔軟如春水,繞住藍千露,帶著她,撫著她,托著她,讓她安心入眠。藍允漣流幹了淚,又在母親的膝頭伏了很久。
最後藍允漣為母親蓋上薄毯,彎腰在母親額前落下一吻。兩張臉龐挨得很近,都是十足的美人。歲月不曾在藍千露臉上留痕,又或者在某個瞬間,她就已經停止了衰老。此時此刻,這對母女看上去幾乎沒有差別。
藍允漣離開房間的時候,女傭們露出關切的神情。
“請幫我照顧好她,”藍允漣認真地說,“我的感激無以言表。”
得到了女傭們的保證,藍允漣才走下樓。阿角依然坐在壁爐邊,聽見女兒的腳步聲,稍微坐直了一點。
偌大客廳中的唯一光源就是壁爐中的火焰,阿角裹著厚毯,看著這無限血紅中的一點金。他極其消瘦,皮膚蒼白,深陷的眼窩和乾裂的雙唇讓他的姿態宛若病人。其實他的五官很好看也很乾淨,不帶任何突兀的棱角或者過於明顯的特色。
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看上去卻像個不知俗世為何的學生。
“她怎麽樣?”阿角問。
“她想知道,你為什麽不再愛她。”藍允漣站在落地窗邊,側臉看著阿角,說:“您好殘忍。”
阿角眼梢上挑,在某個瞬間,火光跳映,他看上去惡毒又多情。
“你的外祖父,還有你的姨媽,”他低聲說,“比我殘忍一百倍。”
“很多人都給了您仇恨的理由,除了母親。”藍允漣低頭時露出脆弱纖長的脖頸,她落在窗上的剪影優美。她低聲說:“您卻唯獨對她……”
“因為,”阿角聳聳肩,遺憾地說,“我夠不到別人。”
長久的沉默過後,藍允漣沉默地離開,和來時一樣,腳步和身影一樣輕柔,像琉璃仙女,不染塵埃。阿角沒有搭話,沒有祝福,也沒有告別,只是望了望她的背影,然後慢慢地縮回了陰影裡。
身邊只剩木頭被焚燒的劈啪聲,阿角狀態放松。他把玩著指尖的胸章,光倏地一斜,“尋鹿會”三個字金光閃閃。
***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