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以往他肯定是要惱火的,即便不發作,也一定要把這筆帳狠狠記上,等著遊戲結束一並討回來,但是現在,商硯書只是歎了口氣,以一種看似不情願實則心情依然很愉悅的語氣說:“上來吧。”
話音落下,都不等他蹲下身,路乘就已經像隻兔子一樣輕盈地撲跳到了商硯書背上,商硯書同時也穩穩地將其接住,抱穩腿彎,不緊不慢地沿著鄉間的土路前進。
此刻並非農忙時節,他們所在的位置又是偏僻的荒野,一路走來不見人煙,只有道路旁原始蔥鬱的林木和浩蕩奔湧貫穿整片北方大陸的湯湯大河,天地無邊廣闊,空寂得好像只有他們兩人。
路乘安靜地趴在商硯書身上,摟住對方脖頸的手無聲地緊了緊,他突然低低喚道:“師父……”
“嗯?”商硯書往後側了側眸。
“我好害怕……”路乘小小聲地說。
“你怕什麽?”商硯書心道你連我都不怕。
“我怕找不到你……”路乘呢喃般細小的聲音中帶著種真實的恐懼,即便商硯書答應不會離開他,可還有情劫這麽個懸在頭頂的利劍,他怕有一天劫數再次降臨,他會跟哥哥因為各種意外原因分開,他當然會去尋找對方,但是尋找只是過程,卻並非結果,紅塵這樣浩大,光是去玄武城這段八百裡長的路,就已經很遠很遠了,而這對於整個人世而言,恐怕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路乘即便將整個人世都走遍,再上窮碧落下黃泉,可若是還找不到對方呢?
商硯書腳步停了一下,他回頭看著路乘,突然笑道:“這有什麽好怕的?”
他伸手拭去路乘眼角的淚珠,語氣不以為意:“你找不到為師,為師來找你就是了。”
“可我都找不到師父,師父要怎麽來找到我?”路乘倒著耳朵,神情還是很低落。
商硯書背著路乘繼續朝前走,他隨意道:“為師回頭給你做一個法寶,你只要將靈力注入這個法寶,無論你在哪裡,為師都能感應到你的位置,自然就能找到你了。”
“真的嗎?師父你還會做這種法寶?”路乘的耳朵一下揚起來。
“當然。”商硯書說得輕描淡寫。
路乘於是放下心來,想來他哥哥這麽厲害,做個法寶也是簡簡單單的吧。
他不知道的是,做商硯書說的這種法寶工序確實不難,只是受限於靈力流轉的規則原理,法寶起效的范圍總是有距離限制,就像蕭放與城主府內某人通話的法器,就是只在玄武城范圍內起效,而承天劍宗傳信所用的信劍,則並非即時的傳訊,而是類似於信鴿樣的傳信方式,因而能夠對話的距離比一般傳訊法寶遠得多,但卻仍然有其距離極限,想真正達到商硯書說的“無論在哪裡”,天上地下,唯有一物而已。
人生有魂魄,三魂七魄,緊密相連,即便離散,也冥冥中自有感應,取己身魂魄煉器,如此,可達天涯海角、黃泉彼岸之遠。
第039章 戲已落幕
商硯書背著路乘走了一個白天, 傍晚的時候,兩人來到一處位於風翼船航線上的碼頭。
距離玄武城還有五六百裡的路,商硯書自然不會像路乘一樣傻傻地走回去, 他帶著路乘在碼頭邊的茶水攤坐下, 等待最近班次的船隻到來。
路乘雖然一下午就沒走過路,但此刻卻是又餓了, 商硯書替他點了盤點心,自己則從乾坤袖中挑挑揀揀地尋找可以煉製法寶的材料,最終選中一枚通體燦金其上還隱現著靈光的鈴鐺,用一把銼刀型的法器, 在鈴身上細細刻畫。
一般人在法器上刻畫靈力回路總是要非常專注, 最好還要在無人打擾的靜室中,否則若是分心出錯,價值不菲的材料可就損毀浪費了, 但商硯書不然,他不光不需要在靜室閉關, 甚至還有閑心跟路乘說話。
“師父,你在給我做那個能感應到我位置的法寶嗎?”路乘一邊吃點心一邊問。
“嗯。”商硯書用銼刀在鈴鐺上又劃下一道, 漫不經心地應道。
路乘心中頓時一陣甜蜜,他就知道他哥哥對他最好了!
他甜滋滋地吃了兩塊點心,又問:“師父, 你這回是怎麽找到我的啊?”
聞言, 商硯書抬了下眸子,沒好氣道:“自然是找遍整座城主府, 又去玄武城中找, 俱都無果後,為師推想你是不是出城了, 恰好你失蹤那夜有一班離城的風翼船,就順著航道找過來。”
他說得是事實,只是省略了一部分,例如參與搜尋的並非只有他一人,還有伏見在城中的所有魔修部下,以及為了追尋路乘的下落用了數種追蹤尋跡的法術俱都無果後,他因愈漸高漲的煩躁而生出的乾脆用劫火焚城,燒成廢墟後再找人的喪心病狂且差點就要實施的危險想法。
“你為什麽會在風翼船上睡著?”商硯書也問。
“因為……”路乘眨了眨眼,“我等師父等了好久,等到肚子餓了都沒回來,就去廚房找點吃的,找到吃的我又想師父大概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回來,就四處轉了轉,一不小心就轉到城主府後面的碼頭那裡去了,又不小心在貨箱上睡著了,然後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風翼船的貨艙裡了。”
他說得也基本是事實,只是省略了遇到青衣男人的部分。
“真的?”商硯書眯了眯眼。
“真的哦。”路乘又眨了兩下眼睛,一副“我就是在撒謊但你不要追問了快點相信”的表情。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