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能斬斷生靈邪物,卻斬不斷眾生綿綿不絕的悲苦,而這種黑色液體狀的陰翳,便是世間最為極致的苦痛的集合!
鬼面的身體開始溶解,它原本是虛幻的氣霧狀,可在流下那行淚後,它便也隨之凝聚為液態,黑水不斷流淌,其狀粘稠,肮髒得有如泥汙。
“走!回師門求援!”郭朝陽原本還想憑自己和杜子衡一起把這邪祟解決掉,此刻卻是再無這個心思,無論這邪祟之前修為如何,陰翳化後,就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
他衝站著未動的杜子衡叫道:“別猶豫了!趁著其還未泛濫,或還可以讓師尊他們來處理解決,否則一但泛濫成海,整片北方大地就全完了!”
“我知道!”杜子衡何嘗不知道這些?他不動只是因為路乘,在邪祟翳化後,那圍困住他們的陰魂便都消失了,路乘似乎是覺得有了機會,便想離開這裡,去找他師父。
“跟我們一起走!回頭再找……別動!快回來!”杜子衡想叫上路乘一起,卻見路乘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而在他前方,正有一股粘稠陰翳在緩緩流淌。
路乘見到這攔路的陰翳,愣了愣,他聽到了杜子衡的聲音,卻又隱隱感覺到,商硯書似乎就在前方的宅院中,他眉目壓緊,現出一抹少有的堅定,在杜子衡“不能碰!陰翳會把你吞噬的!”的喊聲響起的同時,他也一步跨入了這髒汙黑水中。
“糟了……”杜子衡郭朝陽兩人眼看著黑水立刻猶如絞獲獵物的蛇,黏膩地沿著路乘的身體攀纏而上,很快,他已完全被陰翳包裹。
猶如驟然墜入一片由悲苦組成的大海,路乘的眼前現出無數幻境,耳邊響起無數聲響,他看到無數個人,被邪祟所害,枉死無辜之人,打更的更夫,夜間趕路的行商,滿心愛意卻所托非人的女子,他們沉浮於黑水之中,以其極致的悲苦,不斷往下拉扯著路乘。
他一個踉蹌,猶如溺水窒息一般,幾乎就要被這沉重的苦痛吞沒,但下一刻,路乘閉上眼,喃喃念道:“我此法門……”
他聲音很輕,卻又好像無比宏大,霎時間,一切的幻境聲響都如被風卷起的雪塵,頃刻間離他遠去。
“沒救了,快走!”郭朝陽拉住仍想救援的杜子衡,想強行帶對方離開,可一轉頭,卻見陰翳已經蔓延到四面八方,擋住了他們所有去路。
劍陣仍在運轉,可靈力光柱在元嬰期邪祟的凶猛攻擊下尚能勉強維持,在這緩緩流淌的陰翳面前,卻好似紙糊,靈光破碎,往日強盛的劍招、道法皆在眾生悲苦的洪流下消寂隕滅,兩人此刻竟是連禦劍都不能。
郭朝陽杜子衡二人背脊相抵,在這步步緊逼的黑暗絕境中,他們突然聽到聲響。
“我此法門……”
兩人同時看過去,就見那已經完全將路乘包裹吞噬的陰翳突然開始扭曲變化,不知為何,它竟好似遇上了什麽畏懼之物,在緩緩退去。
“救一切苦……”
路乘的身形重新露出,他閉著雙目,抬起右手,輕聲吟誦:“真實——”
“——不虛。”他睜開眼,眼底是澄澈燦爛的金色,好似日光下粼粼的水波,他的右手同時抬到高處,光如海潮樣從掌心朝四方普照散射,宏大又輕柔,莊嚴又肅穆。
“這是……”郭朝陽杜子衡兩人不敢置信地環顧四周,本該萬法不能奈何的陰翳竟是在這光芒照射下不斷蜷縮退去,而光愈加盛大,他們隱隱好像還在其中看見了字符,玄妙無比,難以辨認,光符連接成段,在空中輕柔飛舞,猶如隨風飄動的經幡,也猶如綻開的蓮瓣,以其無上偉力,一重重向四方溫柔席卷。
“光音天經……”商硯書從書房中遠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果然是光音天經……”
陰翳本已蔓延到方府四處,但此刻在光照下不斷萎縮,竟是又恢復了一開始的鬼面形狀。
路乘同時向前,他每進一步,那團陰翳便蜷縮回退一步,鬼面現出畏懼的神情,可卻無處躲避,它發出哀哭之聲,重重疊疊,似是無數男女老少的哭聲混雜在一起。
雖形容醜陋可怖,可這哭聲之悲痛,卻叫一旁的郭朝陽杜子衡都不得不動容,路乘卻仍然堅定向前,待到鬼面退無可退後,它身體中的黑色也已經淺淡得猶如一層薄紗,路乘以手輕輕按上對方的額頂,他眉目低垂,白衣沐浴於光中,這一刹那,竟顯出幾縷神佛的神聖與悲憫。
“到彼岸去。”路乘輕念道。
光盛放到極致,照徹一切陰暗與汙穢,鬼面中最後一重黑色也被洗脫,它蘊含著無盡悲苦的眉目突然變得無比平和,透明的靈體化作無數光點,猶如紛飛的螢火,飄散向浩大天地。
院中三人安靜看著這一幕,待到光點徹底消散於夜空,路乘手中的光也熄滅消失後,又過了好一陣,郭朝陽才如夢初醒一般,跑到路乘身邊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法術?”
路乘瞥他一眼,方才的神聖與悲憫盡數消失了,他又變回了尋常的模樣。
“我師父教我的。”他把下巴高高昂起,滿臉鄙夷,“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師父沒教你嗎?”
郭朝陽:“……”
這家夥也太記仇了!
第016章 傻麅子
商硯書剛剛走出來,就聽到路乘這句,眉梢一挑,他自然是沒有教過的,他壓根也不會什麽光音天經,光音天經這種堪稱道法本源的法術,這世上除路乘外會用的大概只有一人,或者說,一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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