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並不答話,甚至沒有看路乘一眼,隻像是沒聽到一般,徑直往前走。
“等等!”路乘叫了一聲,本來想繼續追問,但是數道奇怪他為什麽在自言自語的視線看過來,讓他嘴裡的話一下又憋了回去。
路乘不說話了,就悶不吭聲跟著男人往前走,邊走還邊看對方,一副“你不說我就一直跟著你”的倔強模樣。
男人不為所動,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理過路乘。
路乘跟著對方走了一段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今天的男人有些不一樣,雖然他一共就沒見過對方幾面,但每次見時,男人眉目間總是有種淡淡的哀傷,而今日那股哀傷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股死寂般的麻木,他在街上遊蕩著,便如一具渾噩的行屍走肉。
不知不覺間,路乘跟著對方來到一處通往地下的排水渠,而沿著排水渠走上一會兒後,便見到渠邊的一個隱蔽處,有一個跟上次類似的似乎是地動所致的裂縫遂道。
男人徑直走入裂縫,路乘跟了上去,上回他不敢獨自跟隨,要專門回去喊商硯書,但幾次下來,他不說對男人有多熟悉,卻也能確定一件事,對方對他是沒有惡意的,不然之前也不會幫他指路,而且即便他睡在風翼船上的事是男人做的,這舉動也不像是想傷害他,更像是想送他離開,雖然路乘並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想送他走,就像他現在也不明白對方這是要走去哪裡。
這道裂縫較之上回更加曲折幽深,通往更深的地下,路乘舉著金鱗照明,感覺已經走了很遠,卻還是遠遠看不到盡頭。
又走上片刻後,路乘突然撞上了什麽東西,明明眼前什麽都沒有,但他好像被一層看不到的結界擋住了一樣,而且……路乘把金鱗往前遞了遞,貼近這層虛幻結界的邊緣,金鱗能發出的光亮有限,只夠照亮路乘周邊幾尺遠的地方,但在此刻,路乘這側狹窄的甬道依然被照亮,在結界的另一側,光卻仿佛被吞噬了一樣,眼前所見的只有茫茫的黑暗,幽深浩大得像是另一重世界。
男人兀自朝前,將路乘攔住的結界他卻視若無物般,徑直穿過。
路乘沒再跟著了,不光是因為這過不去的奇怪結界,也因為在地下走了那麽久,他心裡早就已經有點打鼓了,眼前這結界也不知通往哪裡,看起來又深又黑,他本來也不是非要跟著對方的,得不到答案就得不到答案嘛,不如早點回去等他哥哥算了。
但他剛剛生出這樣的想法,就聽到這安靜空寂的地下甬道中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男子嗓音,像是泠泠的清泉。
“你不是想知道一切的因由嗎?”男人站在結界另一側,黑暗尚未吞沒的中間帶,停下來,回望著路乘。
“你會說話?”路乘愣了愣,沒等他追問男人明明會說話為什麽一直裝啞巴,以及這個“一切的因由”是指什麽,男人在說完那句後,便已經轉過身,自顧自走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等等!”路乘立即叫道。
但男人既不理會他的叫喊,也不理他“前面是哪裡,要怎麽過去”的發問,對方的身形很快被黑暗吞沒,消失在路乘的視線中。
路乘在原地又站一會兒,握住胸前掛著的鈴鐺,想著大不了搖響鈴鐺喊他哥哥過來,如此,他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但是,決定跟著對方,卻還需要解決一個問題,怎麽穿過這層結界?
路乘試著用金鱗砍,結界紋絲不動,他又試著踹了一腳,他的腳力是很驚人的,元嬰期的修士體魄都不一定受得住,但這結界仍然不動,甚至連點震蕩的波紋都沒有。
怎麽這麽結實。路乘煩惱地思考了一陣,他突然左右望望,雖然知道這地下隧道中應該不會有人,男人也早已走遠了,但他還是小心地再確認了一遍,然後才抬起手,低低念道:“我此法門——”
光從他掌心亮起,卻不像以往那般普照四方,攻無不克,它同樣被結界擋住了。路乘第一次在使用光音天經時感受到了阻力,他仿佛正在硬撼某種本源也強大的禁製或者法則,光照射到結界上,虛幻的空處彷佛有兩股強大力量對衝引起的無形波紋在震蕩,路乘不由卯足力氣與其對抗,他甚至不自覺地變換回了麒麟原身,四蹄一起用力,雙角前抵,光符愈加盛大,終於,他似乎是打開了一道狹小的缺口,浩大的黑暗被撕破一角,光從中照入,而路乘也順著這道打開的缺口一起,因為卯力前抵的慣性,咕嚕嚕地滾了進去。
路乘滾得暈頭轉向,等終於停下來後,他晃晃悠悠地站起,甩甩發須鱗片上沾的水珠,抬起頭觀察四周。
他看到一片茫茫無際的黑暗,黑暗中沒有日月星辰,卻有其它光亮,一條緩緩流淌的銀色長河橫亙其中,浩大寬廣,蜿蜒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
而路乘此刻正站在這條銀色長河中央,這條河這樣寬廣,水倒是不深,剛剛沒過路乘小腿的一半,他低頭看去,看到自己的倒影,也看到河水中許多細小的銀色光點,猶如散落的星輝,這些星輝正是河水呈現銀色微光的由來,無數銀色光點順水流向遠方,漫長得像是要去往死生彼岸。
這裡是……路乘意識到了什麽,這許多的銀色光點分明是許多的亡者魂魄,那這條承載它們的長河自然也不做他想,只能是傳說中渡眾生往輪回彼岸的冥河忘川。
所以,他這是來到冥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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