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正中,路麟一身白衣,緩步走入巨大的陣法中,在他腳下,黑水如蛛網樣密集流淌,組成複雜可怖的陣法紋路。
一切皆已準備就緒,他期盼已久的時刻即將到來,路麟站在陣法中央,張開雙臂,深深地呼吸。
他閉眼再睜開,黑水便如受到什麽召喚,開始劇烈地潮湧,大陣緩緩啟動,大地震顫,這匯集了世上最極致陰晦苦恨的力量即將如瀚海狂瀾一樣狂湧入下方的地眼之中,身為四神獸之一的白虎也無法抵禦,他會在轉瞬間被其吞噬,隨後黑水將再次壯大,匯同已經失守的另外三處地眼一起,蔓延向整個人世。
快了,快了……在路麟將陣法完全啟動在最後一刻,他突然又抬頭看向東方,在那裡,還有其他方向,都有無數道靈力遁光急速射來,繁多如一場在白日降臨的流星雨。
路麟漆黑的眸子映著這一幕,其間並未有任何意外的波瀾,顯而易見,無論有無贏面,仙門都將在這最後的時刻拚死一搏,但他並未做任何應對的準備,因為他比世上所有人都清楚,苦海終將吞沒一切。
“徒勞而已……”他低低地歎道,伴隨著他的聲音,腳下組成陣法的黑水也分化出一股,朝著四方蔓延。
地眼之中本就難以飛行,即便眾人這回在化神期師長帶領下用了特殊的陣法暫時抵消了這一影響,但在陰翳蔓延,萬法消寂的禁靈領域向外鋪開時,空中的遁光還未掠至路麟近前,便已經相繼落下。
黑水趁勢湧上,但在它蔓延到人群面前,將他們吞沒時,卻又有巨大的靈光幕牆在四周升起,與玄武城的類似,在陰翳尚未泛濫成苦海時,以可以克制陰翳的法術設陣,便可以稍微將其阻擋。
經過數日的準備,數倍於當日玄武城的人手攜力,此刻的陣法之強,竟是將黑水一下逼退了數丈,然而仙門的力量不同往日,路麟也遠非翳化的玄武可比,即便不談他本身,在他麾下,除了吞沒一切的黑水,還有數千名完全為他所控的魔修,其中更有一名渡劫期的魔尊。
一道巨大的黑色劍氣驀然現於眾人眼前,如劈山巨斧,重重斬擊在金色的靈光幕牆之上,幕牆霎時間被撕開一道裂口,魔修及其身後的黑水立刻如嗅到血腥味的蠅蟲,向裂口處狂湧。
蕭放立於空中,黑水讓眾人的法術力量削減,他卻完全不受影響,周身氣勢比之攻上劍宗那日,甚至還更強盛幾分。
他再次舉劍,這一劍他將徹底擊潰眾人拚力所維系的陣法,然而在他動手前,卻先有數道靈光從陣後衝出,孟正平閆柏濤任靈素三人各自祭出法器,全力向蕭放攻去。
三名化神期的前後夾擊,即便境界更勝一籌,但蕭放也一時被拖住,而在地面的戰場上,另外幾名留守的化神期則帶領眾人修補光幕的裂口,抵擋魔修和黑水的夾擊。
戰況一時膠著,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黑水會不斷蔓延,不光是法力被削減,方才還並肩的同伴只要稍有不慎被黑水觸及,就會被其吞沒同化,轉而加入魔修的陣營,向他們舉起兵刃。
在上回的襲擊中,眾人便已經得知了這一點,因而,落敗是他們必然的結局,但他們此番前來,也並非沒有一點勝算,他們只需要拖延下去,盡一切可能,拚盡最後一個人,再拖延上那麽一時半刻的時間,或許,他們就可以等到商硯書帶著最後一卷光音天經殘卷到來,就可以等到那與百年前不同的另一隻聖獸將此地所有的陰翳苦恨淨化。
他們拚盡所有,將一切希冀與期望,都壓在商硯書身上,壓在路乘身上,為此,他們悍不畏死,前赴後繼。
不斷有人被黑水吞沒,不斷有人接替倒下的同伴維持陣法,雖然裂口越來越大,他們的戰線一退再退,但沒有人逃跑,沒有人放棄。
雙方交戰帶起巨大的震動,山石倒塌,大地崩裂,路乘在陣法保護的屋中,焦急地轉圈。
這屋中的陣法保護他,也困住他,讓他難以離開,但從這不斷的天搖地動中,他也知道外面一定在劇烈交戰,而且仙門那邊的情況應該不太妙,他感覺到陰翳力量在不斷壯大,法術的波動則愈減愈弱。
這是必然的,常規的法術又怎麽能抗衡陰翳呢?唯一的解法是完整版的光音天經,但是五天過去了,仙門將光音天經的殘卷集齊了嗎?若是集齊了,商硯書怎麽不想辦法來找自己?若是沒有集齊,那他們又進展如何了,在一切無可挽回前,能否來得及?
路乘什麽都不知道,而越是不知道,他也越是著急。
怎麽辦怎麽辦……路乘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愈加劇烈的震動中坐立難安。
在他又一次想去撞擊那被他哥哥特意加固過,他嘗試數次腦袋幾乎都要磕破了也未能撼動其一分一毫的堅固陣法,做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徒勞嘗試時,路乘又像是忽然有所感覺般的,轉過頭,堅固的陣法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一道缺口,熟悉的氣息從屋外傳來。
又是一道黑色的劍氣斬出,在繼閆柏濤任靈素之後,最後苦苦支持著的孟正平也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向斜下方徑直砸落。
解決掉了纏住自己的這三人,蕭放的目光移向下方混戰中的人群,他只要衝入其中,仙門堅守的最後這道陣線也將在頃刻間土崩瓦解,沒有人再能阻止他們了,但在蕭放徑直衝下之際,卻憑空出現一道前所未有的強橫靈力,遠勝過孟正平三人,甚至更甚於此刻有陰翳加持的蕭放,他被逼退數丈,在半空堪堪停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