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地說道:“我昨晚做了個夢。”
林柏野問:“什麽?”
“我夢到我死了沒多久,你就把我忘了,然後和別人在一起了。”
擦拭的動作一頓,林柏野撩起眼皮注視著他的臉,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他想過說你不會死,你不要想太多,可沒人會比喻凜更清楚他自己的身體虛弱到了什麽程度,這種安慰不過是旁人的自欺欺人罷了。
半晌以後,林柏野說道:“我不會。”
“不會什麽?”喻凜追問。
“不會忘了你,也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喻凜聲音綿軟:“你最好是,不要騙我。”
過了一會,他又開口說道:“林柏野,我有點害怕。”
林柏野的眼波閃爍了一下,他猶豫了一會,說:“……別怕,我在這。”
突然,喻凜的手緩緩抬起,燒得熱騰騰的掌心貼上他的臉,牽引著他低下頭來。
喻凜其實沒用多大的力,這樣的身體,他連抬手都要耗費掉大半的體力。但是林柏野仿佛猜到了他想要做什麽,喻凜的手指輕輕一勾,他就順從地俯下身來。
喻凜仰起脖子,在林柏野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指腹在臉頰上溫柔地抹開,喻凜笑著說道:“別哭啊,我們會再見面的。”
……
現實世界。
陸行知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手,望向旁邊顯示器上的監控數據——喻凜的精神力雖然還在混亂地上下波動,但峰值都保持在一個可控的范圍內,沒有出現之前的緊急情況。
顧雲深泡好了茶,十分不講究地裝在一個搪瓷罐裡,遞了過來。
陸行知嫌棄地瞥了一眼,大概是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用這種地球時期的老古董,但還是接過罐子,抿了一口。
“有必要這麽做嗎?”他問道,“時間雖然緊,是不是有點太逼迫他了?”
顧雲深扯著嘴角笑了笑,心裡卻在罵著也不知道是誰逼迫誰,但他還是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和陸鶴川認為,他需要先畏懼死亡,才會珍惜生命,不然就算我們最終把他救下來了,也沒有意義。”
陸行知反駁道:“可他已經經歷過一場死亡。”
“但那是生為人形兵器的死。我們曾經分析過他的行動邏輯,喻凜不知苦痛,不畏生死,所以每場戰役他都像設定好的程序,只要能達到目的,哪怕透支性命也無所謂。”顧雲深望向喻凜波動的七情面板,在瀕死的那一刻,悲與懼連帶著他混亂的精神力一同達到了頂峰,“但現在活著的是人,不是嗎?”
陸行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隨後他把目光挪向躺在床上的喻凜,隱約看見一滴眼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溢出,迅速滑過顴骨,消失不見。
“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陸鶴川為什麽會對他這麽上心,後來調查過,似乎是那年我們和帝國休戰,德雷斯中將把他帶去了第一軍校,他在那裡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還參與了各學院的實地試煉。”陸行知頓了頓,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與陸鶴川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桃花眼都染上了溫暖的弧度,“陸鶴川這小子從小到大都是桃花絕緣體,沒想到最後竟然被……這麽一個人隨便勾引一下就找不著家。雖然說出來有點丟我這個做爹的臉,但我勉強也能夠理解。但你又是為什麽,繼承顧明緒的遺願嗎?”
顧雲深其實不太有跟同事他爹討論情感故事和過往精力的興趣。但眼前的畢竟也算他和陸鶴川的一大金主,只能耐著性子笑呵呵地說道:“繼承姑姑的遺願是其一,但也有別的原因,畢竟您一看我就知道,我可不是那種因為親人托付就會赴湯蹈火的那種人,沒那麽偉大。”
陸行知挑眉:“哦?”
顧雲深笑笑,吊兒郎當地說:“您就當我是為了出名吧,這事要是辦成了,誰再提起我拒絕雲嶺研究院這事,我得誇我一句眼光卓絕、天縱奇才?”
陸行知聽出他沒有正面回答,卻還是附和地說道:“你很厲害,像你姑姑。”
“那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顧雲深望向喻凜靠窗那側的手背,塑料吊針裡的液體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纖細的血管,“修複情緒的用藥,很大一部分都來自我姑姑當年的研究。”
“已經夠了。”陸行知又喝了一口茶,“現在喜、怒、悲、懼、愛、欲都有波動,唯獨‘惡’還停滯不前,下一個世界,你們打算這麽辦?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
“下個世界,我已經……”
顧雲深的話還沒說完,余光就透過玻璃窗看到操作台前的實驗員猛地站了起來,著急忙慌地跑到門外。
“怎麽了?”他和陸行知異口同聲地說道。
實驗員連口氣都沒喘,就快速說道:“七哥傳來消息說,喻凜想要延長他在這個世界的時間,還讓我把他的原話一起傳達過來,他說——”
“之前說好的五百深情值一天,你們應該不會厚顏無恥地突然漲價吧?”
陸行知聞言,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確實挺有意思。”
顧雲深皺著眉,狐疑地問道:“應羨已經死了,他還想要怎麽留在那個世界?”
“這個問題七哥也問了,喻凜說——”實驗員清了清聲,模仿林七當時複述時的語氣,“那我就在這個世界做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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