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凜蹙眉不語,顯然並不讚成,只是不願駁了對方一片好意。
楚承只能使出殺手鐧:“若我不陪著你,你突然發病怎麽辦?”
秦凜竟無言以對。
他深深地看著楚承,說:“好吧。但你若是感覺不舒服就告訴我,我送你回來休息。”
“我知道。”楚承點頭。
於是,兩人便起床洗漱,然後前往佛堂。
秦凜怕楚承吹了風病情又要加重,依舊抱著他,還用厚實的毯子將人包得密不透風。
佛堂即靈堂。
武威三人皆在這裡代替秦凜,為齊家人上香燒紙。
大報恩寺幾十名僧人正在住持空性的帶領下圍著一個個棺木,念誦往生佛經。
抵達佛堂,秦凜便將楚承放了下來。
楚承抬頭,只見佛堂門前兩邊的匾額上掛著一副對聯,左書:天地獨為尊高臥雲霄審視三千世界,右提:往來皆是客偶經塵壤生成無限因緣。
兩人相攜入內,楚承差點兒要被三面牆上一座座金碧輝煌的佛像晃瞎眼,伴隨著燃燒的長生燭,與渺渺不絕的佛音,更顯佛堂的莊嚴。
此時,武威三人第一時間上前,一臉關切。
秦凜抬抬手,不等他們詢問便出聲道:“我來守靈,你們去歇息吧。”
“殿下,您才剛清醒,還是繼續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就行。”季雲傑道。
“不用。”秦凜望著一列列棺槨,神情肅穆,眼中藏著隱忍的哀傷:“我想陪著他們。”
“喏……”武威等人登時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來。
這裡躺著的,皆是秦凜的親人啊。
三人齊齊在心中歎息一聲,又是憐憫,又是悲憤。
憐的是秦凜,恨的是秦觀海。
大將軍齊耀的性子,他們最是清楚,怎麽可能會謀反呢?
這分明是汙蔑!
但皇帝卻輕易信了!
昏君啊!
武威等三人互相對視幾眼,卻不敢在秦凜面前多說什麽,以免其再次發病,隻得默默退了出去。
秦凜其實能看出他們的心思。
他沉默著給楚承搬了張桌椅坐下,自己則跪在了蒲團前,目光緊盯著最前方的三個棺木。那裡,沉睡著他的母妃、舅舅和外祖。
母妃不喜歡舞文弄墨,反而常常舞槍弄棒。幼時在她膝下,她總是念叨著若非困於深宮,她一定能成為大齊最厲害的女將軍。
她並不愛父皇,父皇也不愛她。父皇娶她,僅僅是為了穩固皇權。
可你看,一旦坐穩了皇位,齊家這般權勢滔天的將門不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釘了麽?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古莫不如是,實在諷刺。
他的舅舅,齊國的大將軍,自小便將他養在身邊,兩人雖非父子,勝似父子。
舅舅教導他治軍之道,治國之道,要他孝敬長輩,與人為善。可那樣的父親,值得他尊敬嗎?那些躲在陰影中暗害他親族的人,值得善待嗎?
還有慈愛的外祖、喜愛下廚的舅母、每次看到他來就雙眼發光舉手要抱,剛滿6歲的小表妹……
悲悲悲!恨恨恨!
秦凜越是回憶,呼吸便越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渺渺佛音並不能淨化他心中的黑暗,周圍好似被拖入鬼蜮,有冤魂在耳畔悲泣、哀嚎,並催促著他為他們報仇!
倏爾。
一隻溫軟的手洞穿黑暗,按住他手背。
“你的親人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楚承開口。
那些恐怖的囈語好似也隨之遠去。
秦凜不由側首,怔怔望向楚承。
第63章 嫁給廢太子的哥兒6
楚承朝他微微一笑:“你乾跪著也無用, 不如陪我一起抄經文,燒給他們如何?”
秦凜抿唇,少頃, 默默頷首。
他意識到, 每一次面對親族逝世的事實,他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樣下去, 只會讓他重複發病, 讓親者痛仇者快, 僅此而已。
就像眼前人所說,這有什麽意義?母妃和舅舅希望他這個樣子嗎?
不如化悲憤為力量, 想著以後如何為他們報仇。
楚承於是拜托旁邊的小沙彌送些紙墨筆硯過來。等送過來了, 他又對秦凜說:“殿下, 我不會磨墨, 您能幫我嗎?”
“嗯。”秦凜起身, 搬個椅子坐在楚承身邊, 默默為他磨墨。
楚承潤了潤筆, 沉吟片刻,才提筆,抄起《地藏菩薩本願經》。
地藏菩薩是佛教四大菩薩之一,曾許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宏願, 要度盡六道眾生。因此《地藏菩薩本願經》是很傳統的用於超度他人的經文。除此之外, 《金剛經》、《十方淨土隨願往生經》亦有同樣效果。
楚承索性將這三篇經文盡皆抄寫,寫滿一張紙便遞給秦凜。秦凜接過, 先是看一遍, 然後自己跟著謄寫。寫著寫著,不知為何, 心竟然也逐漸寧靜下來。
不知不覺,日近晌午。
“南無阿彌陀佛——”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佛吟。
楚承早就感應到身後有人,聞聲也不驚訝,只是轉身朝面前一身素色僧袍的年老和尚淡然一笑:“大師駐足良久,不知有何賜教?”
一旁的秦凜如夢初醒,放下毛筆看了過去。
那年老和尚雙手合十,寶相莊嚴:“貧僧空性,見過施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