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在他身旁,看他側臉的高鼻梁,也看他垂翹的長睫毛。
“嫂子,別對著我看入迷了。”梁津川把裝紙錢的袋子鋪在地上,“磕頭吧。”
陳子輕拍拍褲腿摸摸頭髮:“噢噢,磕頭,我磕頭。”
他對著梁津川跪了下來。
方向跪錯了。
暈乎乎的,眼看就要磕。
梁津川屈膝跪地,和他面對面。
在他磕頭的那一瞬,自己也對著他磕。
陳子輕還沒反應過來,梁津川就拎著他後領,將他轉向墳包。
梁津川跟他說話,字裡行間有那麽些許揶揄無奈的笑意:“朝這個方向磕。”
陳子輕後知後覺:“那我剛剛磕的……我們對著磕的算什麽啊?”
梁津川拿掉他頭上的落葉,勾勾唇:“算拜堂。”
第176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一嬸在廚房忙活,活了三五個年頭的老母雞被抹了脖子塞在盆裡,身上的毛拔得差不多了,半斤豬肉癱在布滿刀痕的砧板上面,瘦的切成絲,肥的切成丁,旁邊幾個盤子裡是準備好的芹菜,豆皮,白蘿卜絲。
籃子搭在碗上瀝水,裡面是洗乾淨的韭菜和小青菜秧子。
大鐵鍋裡漫出飯香。
一嬸拿著抹布擦擦外邊的鍋,舀一葫蘆瓢水進去清一下,她熱鍋放幾滴香油。
鍋油光發亮就下肥肉丁。
“媽。”梁雲的聲音從院子外面傳進來,“媽!”
“媽!”
“媽——”
新鮮上了,閨女從來沒這麽怎呼。
一嬸利索地炒好肥肉丁,扁掉豬肉就把油渣跟豬油盛起來:“叫魂呢叫,我在廚房!”
梁雲快步進來,濃鬱的豬肉香撲了她一身,她像是從哪一路跑回來的,氣喘得厲害,臉上兩坨紅,腳上都是泥巴,廚房的地都讓她給糟蹋了。
“你個死丫頭,腿波子上面那麽一大塊泥巴,多大的人了走路還摔,讓狗追了啊?”一嬸看閨女,嘴裡數落個不停,“頭髮還跟稻草似的,姑娘家家的沒個正樣。”
梁雲去水缸那裡,拿瓢舀點水喝掉,她做幾個深呼吸,語氣飄忽地說出一句:“媽,他們好上了。”
一嬸用鏟子壓著油渣把豬油倒進藍邊碗裡:“話都說不清楚了是吧,哪個他們?”
梁雲平複了會,說得明明白白:“我嫂子,李南星,跟我一堂哥,梁津川,他們好上了。”
“哐”
一嬸手上的鐵鏟子掉進了鍋裡。
轉而就一個健步衝到閨女跟前,揪住她耳朵說:“你別給我胡說八道!”
梁雲耳朵要被揪掉了,她痛得很,卻不喊出來求饒,也不掉淚花子,忍著痛裝沒事人:“你不是讓我去山裡找他們嗎,我找去了。”
隨著話音落下,梁雲就陷入回憶。
山裡到處都是吊子和焚燒的氣味,梁雲不記得五叔五嬸跟大堂哥的墳在哪了,但她也不想問人,她自己漫山遍野地尋找。
當她找到目的地的時候,三個墳包前已經插上了吊子,擺好了香燭,紙錢也快要燒完了。
嫂子在墳前磕頭,他磕完了,一堂哥才磕。
一堂哥跪在墳前不起來。
嫂子湊在他耳邊說話,不知說了什麽,他就起來了。
然後呢,
然後就見一塊沒燒光的紙錢飛到了樹林裡,起了不大不小的火。
嫂子趕緊拿著樹枝去打火。
在那過程中,有火苗子被風撩到了他的褲子上。
一堂哥好像是記起什麽很不好的事情,整張臉都痛苦難受的扭曲了起來,他奔跑過去。
跑太快了,動作跟身形都不是很自然,風把他的褲管吹得貼上假肢,露出仿真骨骼的形狀。
嫂子急急慌慌地迎上一堂哥,問他幹嘛跑這麽快。
一堂哥大概是哭了。
梁雲不確定,因為那個時候她在他的後面,看不清他對著嫂子的表情。
只見到嫂子做出給他擦眼淚的舉動。
他們抱在一起,一堂哥弓著腰,腦袋埋在嫂子的脖子裡。
他們身高差很多,一堂哥那個姿勢看著就別扭不舒服,可他硬是維持了很久。
再就是親嘴。
梁雲從回憶中出來,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兩人怎麽就好上了。”
一嬸松開閨女的耳朵去灶台前,用手拿了個不燙了的油渣塞到她嘴裡:“找去了以後看到什麽了?是他們燒紙的時候靠得很近,還是柴紙錢的時候手指頭碰到了一起?你嫂子跟你堂哥在首城人生地不熟的,互相加油互相打氣,感情那不就緊起來了,你倒好,看成是在處對象,你知道什麽叫處對象嗎,你書都沒讀完,能懂個屁。”
梁雲吃著油渣:“我再不懂也能知道什麽叫親嘴。”
一嬸飽經風霜的臉上瞬間蓋了層驚詫之色:“還親嘴了?”
梁雲說:“親了。”
一嬸表情嚴肅:“誰親的誰?”
梁雲咽下嚼沒味了的油渣:“嫂子親一堂哥臉,一堂哥親他嘴。”
一嬸嘴皮子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梁雲去鍋洞後面的小板凳上坐下來,她回想那對叔嫂沒去首城的時候,也就是高考那年暑假,村裡發生地震,大家夥都去稻床上待著。
她出來看外頭是什麽情況,半路上被嫂子發派去山坡照看一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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