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剛剛窺見了那一瞬間,看到那個在深夜裡笨拙想要和沉睡中的Alpha偷偷廝磨的文珂,小聲啜泣著的文珂,付小羽才忽然意識到——
文珂的悲痛,從來就沒有結束。
或許永遠也不會結束了。
付小羽望著窗外的月色,眼睛忽然有些發酸,他一直等到文珂從病房裡出來,然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
“小羽,這周來得這麽早。”文珂像是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然後慢慢地扶著肚子走過來,坐到了他身邊的椅子上,輕聲說:“公司那邊還好嗎?”
“一切都好,末段愛情的日活到了百萬。文珂,你呢?”付小羽轉過頭,當文珂坐到他身邊時,他忽然之間意識到,懷孕的Omega已經憔悴到了不忍直視的地步,甚至就連他問題的答案,在這一刻都變得顯而易見了:“你看起來氣色很差。”
“沒事,昨晚有點沒睡好。”
文珂很勉強地笑了一下。
在月光下,能看到他白皙的臉上,長了好幾塊黃斑,他的唇色幾乎沒什麽血色,就在說話時,忽然發出了嘶的一聲,吃力地彎下腰握緊了腿肚子,很小聲地說:“就、就是經常抽筋,別擔心……”
就這麽握了好半天,他才終於坐直了身體。
付小羽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指了指他懷裡的綠色夾子,問道:“這是什麽?”
文珂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輕輕打開綠色夾子——
原來那是個畫夾,裡面夾著以前韓江闕給文珂畫的那兩幅畫,一張是一個小男孩環著長頸鹿的脖頸吊在它身上,給它系上了粉色桃心形狀的蝴蝶結。
一張是高大的、醜醜的長頸鹿咬住了一朵巨大的烏雲,溫柔地給地上的小男孩遮住豆大的雨滴。
文珂一張一張給付小羽看,然後翻到了最後一張,那是一張畫到了一半的彩色蠟筆畫——
畫的是一隻皺巴巴的長頸鹿坐在地上掉眼淚。
和之前韓江闕的相比,文珂顯然沒有畫畫的天賦,付小羽幾乎要很吃力地看上半天,才能勉強辨認出那是長頸鹿。
“我特別想他的時候就瞎畫一點,以前總覺得他畫的挺醜的,後來自己開始畫,才知道,原來他還挺有天賦的。這是我昨天失眠時畫的,我想放在他病房裡,但是又覺得沒畫好……想帶回去再照著他的畫再改一下。”
文珂撫摸著畫紙,細碎凌亂地念著。
“文珂,那你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嗎?你總是半夜過來看韓江闕嗎?”
付小羽忽然嚴肅地問道。
文珂抬起頭,愣了一下才說:“我真的沒事。”
可是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憔悴和恍惚。
文珂的臉色是蒼白的,沒什麽血色,這絕不該是一個孕後期的Omega應該有的狀態。
付小羽沒有多猶豫,而是趁文珂沒注意,當機立斷給韓戰打了電話。
第二天一大早,韓戰就帶人直接趕到了醫院,煞氣騰騰地把文珂堵住了。
文珂想對韓戰重複對付小羽的解釋,可是這對韓戰可並不好使。
年邁的Alpha一看到文珂的臉色,神情就已經變了,文珂剛想開口,就已經被異常嚴厲地打斷了:“從現在開始,馬上住到我眼皮底下來。不把身體調養好,不許再來醫院!”
一旦韓戰的心意已決,文珂無論如何反抗也是沒用的,Omega被正式帶到了H市郊區的韓家大宅,和韓戰住在了一塊兒,韓家的幾位大哥倒不住在那兒,宅子裡總是空蕩蕩的。這段時日裡,多了營養師和護士隨時嚴密地監控著文珂的狀況。
Omega的食量很小,然而他並不是不吃,只是無論怎麽努力,都像是沒有胃口一樣,吃一點,再費力地吃一點,但是吃得總是不夠多。
他總是淺眠,有幾次韓戰夜裡隔著門,能聽到文珂房裡很細微的動靜。
韓戰擔心自己的兒子,更擔心文珂受刺激傷到孩子,所以不讓Omega去見韓江闕,Omega就成日裡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
韓家的宅子很大,外面有著寬闊的花園,可是文珂從來都沒有出去看過,只有韓戰要去看韓江闕的時候,文珂會反覆問他,能不能帶他去。
韓戰狠下心來說不行之後,文珂會遞來幾張彩色蠟筆畫的畫,讓他帶去韓江闕的房間。
盡管精心照料著,Omega仍然漸漸枯萎下去。
他從不歇斯底裡地請求韓戰放他出去,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
韓戰心急如焚,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先前那個冷酷鎮定地報復卓家的Omega,更像是文珂給自己造出來的一個堅硬的殼,那個殼讓所有人都以為,文珂能就這麽順順利利地扛過去。
可是實際上那分明是個假象。
真正的Omega因為思念韓江闕,明明已經快把自己活生生熬死了。
有一天夜裡,韓戰終於按捺不住了,他把Omega帶到了自己平時誰也不許輕易進來的房間。
那是一樓的大平層房間,建造的風格有點日式,長長的陽台鋪著竹席子,可以走兩節台階,走進被圈好的後院裡。
後院外面,是滿目的青山。
後院裡面,則是韓戰的小天地。
Omega抱著柔軟的被子坐在竹席上,怔怔地看著這片陌生的景色。
後院看起來和韓宅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樣,它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