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眨動間,全是那個人。就像是灰色的混沌被初初鑿破,滾燙光陰從縫隙間奔湧而出,一呼一吸都是前塵。
方明執拿起銀柄刮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鏡子說:“只是一個夢。”
但他想起來爺爺遞給他的那杯紅袍,想起來解春潮在雨裡的苦
等,獨自一人做胃鏡也一聲不吭,他想起來寶京幾十年一遇的暴雪,將他最後的掙扎全埋沒,讓他突然懂了從前的那些難以釋懷。
“嘶——”蛛絲似的,粉紅色沿著剃須膏的細膩泡沫逐漸蔓延開來。
方明執皺著眉頭湊近鏡子,用手指抹掉了粉紅色的泡沫,疑惑地看著指尖,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刮破過臉了。
剃須泡沫把傷口刺得生疼,方明執還是一絲不苟地用刮刀把臉刮得一乾二淨。
把臉擦乾淨之後,他光著腳走進衣帽間,下意識地避開了所有帶條紋的衣服,他換了幾件,最終挑中一件米白色的短大衣,配著水洗牛仔褲和薑黃短靴,他對著鏡子大量了片刻,就聽見臥室裡的鈴聲響了起來。
那個鈴聲是他特地為一個人設置的,當電話裡溫柔的聲音詢問了他幾句之後,他客氣又規矩地回了幾句。
當他放下電話,他久久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已經淡化的夢境又在腦海中滑過,像是海鷗拂過海平面時留下的一道轉瞬即逝的淺痕。
方明執到達書吧的時候解春潮已經把東西打包得七七八八,正一件一件往一輛卡宴上搬。
朱鵲在一邊嘰嘰喳喳地指手畫腳:“欸我說解春潮你是不是有毛病?你馬上就要搬家了,你還買個組裝沙發,不是我說你,你連巧克力蛋卷裡送的拚插玩具都弄不明白的人,你到時候準備直接坐地上嗎?”
解春潮把一個類似沙發扶手的東西往他懷裡一扔:“能幫點別的忙嗎還?您特地來這兒寒磣我可太辛苦了。”
朱鵲掂著手裡的零件唏噓不已:“就您這個自理能力,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現在一個人住,那得多心疼。剛剛小向說和你合租,也不一定就是件壞事了……”他說著話一抬頭,就看見了方明執。
這時候向成斌也從書吧裡出來,懷裡抱著解春潮新買的台式。
向成斌看見方明執,微微愣了一下,接著就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來找春潮,他在二樓。”
方明執卻像是沒聽見他說話,徑直走進了書吧。
“向成斌要和你合租?”方明執一把抓住正在彎腰收拾東西的解春潮,幾乎有一點粗魯。
解春潮沒想到他真的會來,一瞬間的驚訝之後想把自己的手臂從方明執的胳膊裡拽出來:“有什麽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嗎?”方明執抓著他的手不松,問道:“一個已婚男人和配偶之外的男人非法同居有什麽問題嗎?”
“他最近回國,家裡面都沒收拾,所以想找個地方暫時借住一下。”解春潮皺著眉頭看著方明執抓著自己的手:“而且已婚男人這個問題我之所以這麽久解決不了,難道不是因為方公子執迷不悟?”他說完抬起眼睛來,純黑的瞳仁裡除了冷淡別無他物。
方明執像是被刺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卻始終不肯松開,他低聲問:“那你答應他了?”
解春潮有些好笑,抱起東西往門外走:“和你有關系?找律師吧,說我婚內出軌,讓我淨身出戶。”
方明執沒再說話,像是提線木偶一樣在他後面跟進跟出,解春潮也就當他透明的。
朱鵲有些看不過眼,但是又礙於方明執的身份,誰也不敢說什麽,只能悶聲跟向成斌兩個人加快了搬家的速度。
東西不多,一會兒就全裝完了,向成斌開車,解春潮上了副駕駛,後座和後備箱裡都滿了。
朱鵲嘟囔了一句:“全寶京也就你這小書吧能使喚得動我了。”留在書吧跟羅心揚一起看店。
向成斌看了一眼後視鏡:“還在後頭跟著呢,方公子大約是不放心。”
解春潮笑了:“大約怕我被什麽人跟拍,壞了方家名聲吧。現在的媒體,不就喜歡爆料豪門隱情嗎?”
向成斌不置可否,直接轉了話題:“合租的事,真的不能考慮嗎?我真的是個不錯的室友呢。”
解春潮無奈地說:“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習慣和人一起住,如果你需要住處,我也可以替你在本市找一找。只不過,你的能力,應該輪不到我幫忙。”
向成斌的路全都被他堵死了,半真半假地說:“春潮還真是不近人情,不習慣和別人住的話,從前不也是和方公子一起住的嗎?”
說起方明執,解春潮冷淡地說:“就是和他住了,才知道自己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這不就分開住了嗎?”
向成斌知道自己越界了,知難而退:“過幾天有個攝影展,主辦方邀請我帶著朋友去露個臉。你可別一天之內拒絕我這麽多次,我可是很努力地在獲取春潮的友誼。”
解春潮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向成斌身上有一種讓他想回避的氣場,所以只能說:“真的對不起,今天這麽麻煩你,改日請你吃飯吧。”
向成斌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了一眼導航儀,掩去了眼睛裡淡淡的失望:“還是等有機會,由我來請你。到了。”
這地方解春潮之前來過,中規中矩的青年小區,不是什麽高檔社區,但勝在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