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執直視著他,表情中沒有一絲起伏,琥珀色的眼睛平緩而規律地眨動著,像是一尊精密的機械:“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老人盯著他,刹那間,明亮的淺黃色眼睛仿佛屬於窮凶極惡的蒼鷹,那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在方明執臉上來回剮蹭,要將他的偽裝全部剝脫。
“很好。”老人收回了目光,聲音變得平和
了:“Mitchell,你是我一聲最得意的作品。我要你成為最鋒利的武器,我要你孤獨地,無牽無掛地成神,我要這世上的一切都不能把你牽絆。或許你會感到寂寞,Mitchell,我很抱歉,我剝奪了你的許多快樂,我承認。但是神明總是寂寞的,凡人才會乞討快樂。你擁有的,要做到的,就是左右別人,而不是被人左右。”
方明執沒有一絲猶疑,回答得令老人滿意:“外公,我明白。”
鬥牛犬從花叢裡竄出來,滿口的利齒間叼著一支鮮紅的山茶花,它討好地拱進老人懷裡。
老人把花從狗嘴裡拿出來,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狗的腦袋:“Bravo,honey!”
鬥牛犬得到了讚賞,快活地哈著氣,把頭蹭進老人的手掌。
老人的手撫摸到了鬥牛犬的頸部,有力的手指慢慢地收緊了。
鬥牛犬不明所以,有些不舒服地往外躲。
老人安撫著輕聲說:“Don‘tmove,mygirl.Staycool.”
鬥牛犬不敢動了,在他的手底下嗚嗚咽咽地嚎叫。
老人慢慢用膝蓋把鬥牛犬壓在地上,手上的力度卻越來越大。
鬥牛犬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不遺余力地反抗起來。
老人的身型原本看起來只是勻稱硬朗,現在渾身的肌肉繃起來,在薄薄的絲麻質襯衫下顯示出不凡的力道。
鬥牛犬被求生的本能支配,狂吠著在地上瘋狂扭動,試圖掙脫出那雙即將帶來死亡的大手。
老人的額頭上慢慢浮出了青筋,但粗重的喘息間還夾雜著些溫柔的話語。
老人把渾身的力量全傾注在那雙手上,隨著鬥牛犬的拱動被帶進了一旁的花叢,滿枝的紅山茶簌簌地顫抖著,時不時有整朵的花從枝頭跌落,瓷碗一樣的摔碎在地上,綻出滿地的鮮紅。
過了一會兒,花叢漸漸地安靜下來,老人獨自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慢悠悠地整理著略微有些凌亂的短發,露出刀刻一般的鬢角。
他坐下,握著圓桌上的紫砂壺,輕描淡寫地抿了一口,又看回鏡頭裡:“Mitchell,你會覺得可惜嗎?”
方明執冷淡地看了一眼花叢:“不可惜。”
老人搖搖頭,咂著嘴說:“我覺得很可惜,那是一條好狗。那你知道為什麽我要這樣做嗎?”
方明執稍稍猶豫了一下:“因為它挑的不是最好的山茶花,而您要的是’thebest‘。”
老人哈哈大笑了起來,卻又很快地收了笑。他回頭看了看滿地的落紅,又轉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方明執,一字一頓地說:“我愛它,Mitchell,是因為我愛它。”
結束了視頻,方明執機械地拆開了領帶,把扣子重新解開,脫掉了西服外套。
他很平靜地翻開秘書新送進來的合約書,臉色卻越發蒼白。他的耳邊像是詛咒一般地回蕩著鬥牛犬瀕死時的嗚咽聲。
最終他站起身走進了洗手間,對著水池不可抑製地嘔吐了起來。
那張蒼老而平靜的臉反覆在他的眼前閃現:“我愛它,Mitchell,是因為我愛它。”
解春潮晚上回家的時候,對門的鄰居還沒回來。他心裡有些奇怪,按理說對面住的是一對小夫妻,卻時常到了晚上**點還沒人回家,可見如今的年輕人真的過得不容易。
今天向成斌找他也挺奇怪的,說是心裡難受,卻也沒跟他說什麽話,只是開著車帶他看他以前的學校,走一些從前他去過的地方。
兩個人從頭到尾也沒聊什麽,只是最後離開時,向成斌的臉色好了很多,還客氣地要請解春潮吃飯。
解春潮想著冰箱裡還有早上剩下的粥,不想浪費了,就婉拒了向成斌的要求。
解春潮用微波爐熱著粥,米香味慢慢飄出來,將整個廚房都填滿,很有一股家庭的溫馨。
解春潮靠在牆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突然看到了早上方明執發來的消息,心裡莫名想到:以前方家的做飯阿姨,這麽會煮粥的嗎?
第39章
朱鵲的婚禮那天早上,解春潮在臥室裡糾結穿什麽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好了,他腹部肌肉的界線變得有些模糊了。
他光著上身,把睡褲往下退了退,對著落地鏡正著側著照了兩下。其實也沒胖,腰身還是勁瘦有型的,只是肚子上的肉變得柔軟了。
解春潮一邊挑衣服一邊反思自己,自從過年以後身體出了點小毛病,就一直沒注意鍛煉,現在肚子上都快要堆出贅肉來了。等到朱鵲這邊安定下來,他要約著朱鵲出去鍛煉身體,以免提前發福成啤酒肚老男人。
解春潮正想著,門口就響起來一陣敲門聲。
最近方明執都沒怎麽聯系過他,要不是今天要過來接解春潮去參加婚禮,是有希望天長地久地失聯下去的。
解春潮隨意地披上一件家居服,拉開門讓方明執先進來。
方明執穿著一身精致的純黑禮服,懷裡抱著一隻高大精致的牛皮匣,一言不發地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