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夏加爾的自畫像,興奮道:“知道為什麽他給自己畫了七根手指嗎。”
路澤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在他故鄉的語言裡,七根手指是‘用心做好一件事’的意思。”
“我唯一需要用心做的事,就是讓你開心,給你歡娛。”
林予賢哈哈笑道:“又歡又娛。”
他在場子裡不停踱步,每一幅畫面前都駐足半天,在沒跟時光妥協的畫中,在起伏不定的顏料紋理裡,漸漸失去重力的羈絆,懸浮在展廳。
林予賢指著《空中的戀人》說:“之所以喜歡這幅畫,是因為夏加爾和他的青梅竹馬,永遠漂浮在故鄉的雲上。”
路澤也飄了起來:“我後來才知道。”
【老爸!上次騎馬這次又飛了!還穿牆!】
【老爸飛起來帥嗎?穿牆帥嗎?】
林予賢沿著白牆一路漂浮,看見《遊走人間》用到的道具油畫也被裝裱懸掛,他緩緩落地後問:“是你把它們帶走的?”
路澤:“把它們和你最愛的畫放在一起,喜歡嗎?”
“喜歡。”
“第二十二次。說愛你。”
【老爸!離譜!當天晚上話劇剛散場就能馬上把油畫裱起來?你在說什麽屁話!是不是在逗我玩?!】
【女兒,還記得爸爸是在給你講故事嗎。就像《羅生門》一樣,講述的人受限於自己的立場,本著‘文飾’‘掩飾’或者‘彌補’的目的,故事一次次被複述,卻每一次都不同。】
【還是在逗我!】
【亦真亦幻,假作真時真亦假……】
【我可去你的吧。】
路澤堂而皇之地又一次攻佔了蔣維的家。伴隨窗外一陣憑空而現的煙花聲,向紅塵逐浪翻滾。垢故恍如大浪裡的沙,微不足道。床榻凹陷成奇怪形狀的深淵,極夜在羈絆中,變成樂園裡的永晝。
數不盡深海的迷津,參不透潮汐的翻湧,在猙獰和平靜裡,就像《空中的戀人》,在交織成深網的彤雲之上,六塵皆為緣影。
路澤帶著十二分的遺憾,手指劃過林予賢的眉峰,停在鼻尖上,聲音幾不可聞,“這三年我會不即不離,如果嫌我煩,我就暫時消失。一旦需要我,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騎馬趕到。”
“好啊小六。”
“六你個王八犢子。”
他把頭斜靠在林予賢嫩滑的側頸,順著突起的血管不停摩挲,厚重的汗不分彼此,他的聲音沉厚,“你把我當成誰都可以,我不在乎。你不是說過你有喜歡的人嗎,我都可以。”
路澤好像站在背投下的“Lust”,露出慘淡的獠牙,變成情/欲未定裡的塵光。
林予賢沒良心地把手搭在他的腰間,笑道:“好。”
路澤懶懶地靠在床頭,眼眶裡浮出一片荒蕪,像個已經失去功能的機器人,怔忡間用床單蓋住自己,他在林予賢的床頭找到一包煙,兀自打開,點燃,他朝他的臉上吐著煙圈,自嘲說:“幸好這次沒犯病。”
他看著林予賢紅透了的耳朵,把煙塞進他的唇縫,又因為看見那張自帶嫣紅的唇,翻身把他困在身下,胳膊抬到床頭,嘲謔說:“即使一閃而過,只有三年,你也別忘了我,不管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都要記得我。”
“好啊小六。”
“再六一個試試?”
等下!什麽三年?!
林予賢捕捉著路澤身上氤氳的光圈,正在被和諧的曲線製約平衡,使他整個人都透著一種來自神秘地域的異世色彩。
就像用“點彩畫法”重構的形象,在精確計算的色彩分剖下,卻是粗糙的立體光點。
林予賢歪頭看他在喘/息中,光點緩緩向外飄散,他口中的孤勇,落入沒有皺紋的深海。
門突然打開,蔣維的怒吼先飄了進來:“林予賢!不是讓你戒煙了嗎?!”
路澤和林予賢同時回頭看他。
蔣維看見臥室已經變成一團亂麻,衣服、台燈不自然地散落在地上,再看見兩人摟抱在一起,表情逐漸呆愕,比木雞還呆。
路澤的發梢間都是水滴,笑眯眯地說:“呀,要不然一起。”
“一起你個大……”林予賢敲著他的頭說。
“林予賢,你知不知道我有潔癖,你就這麽……把野男人帶回家?”
林予賢指著漆黑的牆壁,“大哥,我這是在老鄭家裡,你屬狗的嗎,隔著三樓都能聞見味兒。”
蔣維的眼睛終於不知道該放在哪裡,隻好偏過頭去,看著客廳的佛龕說:“我在微博上看見了,叔叔阿姨不是還好好活著,你那身世怎麽回事,我是跟一個假人在一起住了三年嗎。”
林予賢把還在身上匍匐的路澤一把撥開,憑空而起一團怒火,“垃圾老鄭,非要給我編破故事,好讓他們公司董事會通過對我的投資。一個畫廊而已,真不至於這麽大動乾戈。”
蔣維竟然站在鄭南山的陣營,眼神突然有了光亮,“太好了,太好了,我要謝謝大哥。”
路澤:“真不一起?”
蔣維斜睨著他,臉上寒光乍現,說:“我恐同,你們死遠一點。”
說罷,狠狠帶上了臥室門。
路澤繼續不知疲倦地發動攻勢,“他就是你喜歡的人吧。不怪你,我也喜歡。”
“你……你趕緊犯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