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輝的臉色僵硬,像是一塊堅硬的金屬。他說:“報告長官,您說的是‘要是沈晾在之後出了任何問題,證明其有罪,他都不可能再離開監獄’。沈晾沒有犯罪。”
“就算他沒有犯罪,”柯洋猛地將手裡的槍拍在了桌子上,“誰允許你可以不通報上級就做出這種重大行動的?!如果他是夥同對方逃跑呢?如果他所做的有害於民眾呢!他不是個普通人,那個吳奇也不是!”
“報告長官,”旁輝的聲音更大了,“正是因為您一定會這麽說,我才選擇不通報上級。”
旁輝和柯洋幾乎對吼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嚇傻了。旁耀不知道自己哥哥居然脾氣這麽火爆,而劉景陽更加沒想到旁輝能有這樣一面,居然敢當著老大的面頂撞頂頭上司。
然而事實上旁輝的臉色冷靜極了。柯洋一時之間氣得有點兒說不出話來。旁輝說得沒錯,即使他按照沈晾被綁架這樣的形式通報了上級,柯洋下達的命令也一定是將沈晾和吳奇同時當做目標圍剿。歷史上發生過特殊人物救特殊人物的事件,他們不能冒著損失幾十個人的風險去救沈晾。他和普通人畢竟不同。
“你的職責,你應該做的,是告訴我們有一個新的特殊人物出現,而不是為了他的安全,”柯洋指著沈晾,“拉其他人過來和你陪葬!你知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行為是什麽?往小了說是違反公安機關公務用槍使用規定,往大了算可以把你也關進局子裡!好,他們不算在法律范圍內,你不算嗎?!”
旁輝不說話了,整個大廳裡都陷入了靜默。劉景陽的行動本來就不合規定,自知理虧,更加不會開口,而趙翔愈加慶幸自己不在現場。
“我是他的監視人,”旁輝說,“我有責任保障他的安全。”
看見柯洋皺起了眉,他說道:“對,我的職責裡沒有保護他這條任務,但是要我看著一個人去死,我做不到。”他製止了柯洋繼續說話,開口道:“將他jiāo給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個人,他的下場都只有死路一條。這是我,唯一能夠確信的。”
沈晾的眼神晃動了一下,他看上去依舊面無表qíng,但是嘴唇抿得更緊了。
柯洋的聲音從齒fèng裡出來:“你這叫公私不分!”
旁耀的鼻子幾乎都有些發酸。他想起了旁輝和沈晾接吻的畫面。他沒想到這兩個人是這樣的關系,恐怕當時在場的人都沒想到。
劉景陽這時候摸了摸鼻子,說:“柯洋啊,這件事我也有錯,旁輝本來是不讓我們涉險的,但是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對付特殊人物,硬是給他拉來了人。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吧,不是在這裡審問他們倆,而是盡快把那個危險人物扣住才是吧?我已經讓兩個兄弟去追了,這件事要是鬧起來,上頭的幾位都得驚動,你們也不好辦吧?”劉景陽資歷算是這些人當中除了薛達川和孟子魏之外最大的了,也因此柯洋不敢說他什麽。劉景陽說到“上頭”的時候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意思誰都懂。就在天子腳下,這麽特大的案子一旦鬧出個不好的影響,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好看。
也許就只有孟子魏和他兩個被劉景陽一早保護起來的跟班能夠幸免於難。
“而且嘛,旁輝的出發點也是好的,這個吳奇是衝著你們來的,要是一早給了你們消息,整個城都得給你們圍起來,打糙驚蛇了誰還能抓住他?他的本事我是見識過了,要是沒有沈晾,就算掙脫他的控制,也別想立馬恢復。我看你們就是帶幾個中隊的人來也不管用,他不是控制過百人以上嗎?”林振奇就是個血淋淋的最明顯的例子。他血紅著眼睛還拚命向柯洋爬的景象,在柯洋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但正是因為這個景象,柯洋才認為吳奇這樣可怕特殊人物沒有被盡早報告,是旁輝最大的失職。
現在薛達川和孟子魏都沒有說話,薛達川才是柯洋這一條的最上面,孟子魏在等他的意見。
薛達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地下拳擊場的案子我知道,他的能力確實很qiáng。如果他能逮住,我們的損失就是最低的。”
薛達川的話讓旁耀驚訝地抬起了頭。他以為他哥得吃苦頭了,沒想到薛達川倒是從輕發落,給了個條件結局。
這就是說,如果吳奇能被他們就這麽抓住,旁輝就能夠將功抵過,這件案子也不算什麽了。
現在的關鍵就是,能不能將吳奇抓獲。
旁輝注意到沈晾的身體一下緊繃了起來,放在腿上的手捏成了拳頭。旁輝將自己的手伸過去,包住了他的拳頭,讓自己的體溫溫暖沈晾。
薛達川的話一出,其他人也基本上沒有什麽話能說了。柯洋有些驚異,他一直以為薛達川只是表現得比較公平,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點兒偏向這個特殊人物。而孟子魏看薛達川的眼神就有些深了。他們在溫泉裡才剛剛討論過有關於沈晾的話題,結果就以這樣一種戲劇xing的方式再度見到了沈晾。孟子魏總算是知道薛達川其實不讚成當年的判決,他不認為沈晾是令女兒致死的元凶。
等會議室的門再度打開,驚恐的度假村所有者已經在門外站了有半個多小時了。劉景陽吩咐他去清理“戰場”,他的臉色都有些扭曲。
柯洋看了旁輝一眼,就說:“你跟我來。”
旁耀想跟上去,但是最終被劉景陽攔下,而沈晾只是看了旁輝一眼,就轉過身去走向了那條發生槍戰的通道。通道裡的屍體還躺在那兒,沒有人敢去碰,沈晾就站在岔口,低頭沉思。接著陸續有人到來,都是劉景陽的跟班,他們將屍體抬走,服務員們才開始清洗起來。劉景陽站在他旁邊,有些尷尬地說:“沈晾是吧?之前……謝謝了啊。”
沈晾轉過來,正面對著他,沉默地看了他許久,直看得劉景陽有些高骨悚然。接著他竟然嚴肅低聲地說:“是我謝謝你。”
劉景陽本來以為他很不好相處,結果沈晾這麽一句讓他覺得這人還是很上道的。雖然沈晾似乎一直遊離在他們這些普通人之外,但是他卻尚未夠上不通人qíng這個詞。劉景陽於是說:“其他那幾個服務員,你看能不能把他們也給弄清醒點兒,還有林振奇……”
沈晾沒有說話,直接走向了暫時安置那些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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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洋站在旁輝的面前,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才說:“你和你的任務人,怎麽回事?”
旁輝沒有說話。
“你應該知道這是禁止的,”柯洋嚴肅地看著他,“你們還他媽都是男人!”
“再過半年我就不gān了。”旁輝平靜地說。
“那你是想連這半年都不要了?”柯洋冷冷地看著他,“這件事他就算沒錯,但是你犯了錯誤,你知道這個影響有多大嗎?不說你政治履歷上有個汙點,終身別想在這層裡gān了,就說我換個人監視他,他就別想安安穩穩過了這半年。”
旁輝的拳頭緊了緊,眉峰皺了起來。部門裡有多少仇視特殊人物的人他知道,就連柯洋也帶著偏見。要他這時候放開沈晾,是不可能的。
柯洋又深深吸了一口煙。“你老實告訴我,沈晾的能力是不是只有預測,沒有控制?”
旁輝立刻說:“對。”
柯洋帶著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他好半天,最終說:“劉景陽最好能抓住那個吳奇。”
旁輝看著柯洋離開,心中提著的大石慢慢放了下去。他知道要是沒有薛達川的意見和傾向,柯洋絕對不會放過他和沈晾。
追蹤吳奇的車已經跟出去了,劉景陽沿路給好幾個支隊打了電話,現在薛達川出來了,他又撥了一通,讓幾個支隊都緊張起來。他撥電話的時候先撥給了趙翔,正在監控室裡的趙翔捧著自己的手機險些沒摔出去。他有些心虛地接通喊了聲“喂”,薛達川就說:“把他們的路線報告給告訴jiāo警,連上高速jiāo警的監控網。”
趙翔還沒想通自己怎麽bào露的,就趕緊連聲應是,立刻給高速jiāo警打電話。
第64章 CHAPTER.62
黑夜像是一片渲染了天際的墨色,如大軍壓境一般從東邊開過來,一直蔓延到西邊。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蓋在黑幕下,雲層遮掩了星光和月光,讓這個夜晚只剩下地面上淺薄鋪開的一層密密麻麻的燈光。
黑車裡的司機在帶傷的qíng況下本該昏昏yù睡,此刻表現卻異常清醒。他手臂上的血已經止住了,鐵鏽般凝結在他的皮膚和衣服上。他的目光警惕地看著前方,不時看一眼後視鏡以確定他們和身後車輛間的車距。
後座的人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渙散,半個身體淹沒在昏暗裡。他的手裡捏著一個小小的攝像機,一巴掌就能握過來。攝像機放在他的腿上,套著他的手,隨著車的擺動不時地搖晃。
路燈從車窗上不斷劃過,燈光一遍遍照亮他的臉,再讓他陷入黑暗。
他的眼睛在昏huáng的燈光掃過來的刹那,會映she出一種幻彩的光芒,仿佛包含了整個世界,又仿佛一片空寂。
車載收音機裡傳出了低低的聲音。是他命令打開的。
收音機裡陸陸續續地說著一些城市裡的庸庸碌碌,說著擁堵的路況。接著頻道被關閉了。低低的曲調緩慢地從cd機裡流淌出來,先是沉澱下去,然後順著腳底溢滿前座,接著流淌到後座,慢慢淹沒後半車廂。
約翰受難曲。
christus,derunsseligmacht,keinbs‘,
derwardfurunsindernacht,
loseleut
u,
undverspeit,
。
基督,他帶給我們祝福,
他清白無瑕,
正因為如此,在夜晚,
他像盜賊一樣被捕,
在邪惡的眾人面前
受控告,受毆打,
受嘲弄,受誹謗,
這正如經上所寫。
男人打開了錄像機,只是打開了,並沒有舉起來。他低低地說:“你知道我現在在聽什麽?‘亞法曾對猶太人說,讓一個人替眾人去死是合算的。’*”
男人微微笑了起來,從鼻腔裡淺淺地“嗯”了一聲,非常低沉。他說:“我覺得是對的。”
燈光一段段劃過他一成不變的笑臉。
幾輛警車遠遠地在十幾公裡之外鳴笛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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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臨時在度假村住下了。除了已經陷入昏迷不得不立即就醫的幾個人。比如林振奇。
所有人的房間都是單人間,沈晾進屋之後就沒有再出來。
旁輝從自己的房間的浴室裡出來之後聽到了敲門聲。他將門打開,看到了外面站著的旁耀。
“哥。”旁耀的年紀相對普通人來說也不算小了,但是面對旁輝,面對他現在面對的這件事,他卻覺得有幾分由於過於年輕而帶來的局促不安。
旁輝讓開路,讓他進來,並且關上了門。
旁耀看著旁輝赤luǒ的上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抿緊了嘴唇。“你才受過傷,這樣洗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