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晾。”
“年齡?”
“十八歲。”
“家庭qíng況?”
“父、母、妹妹……”
“你涉嫌參與多起謀殺案,分別是……”
白晃晃的燈光。挪動嘴唇的審問官。
“我不知道。”“我沒有殺人。”“不是我gān的。”……都不是正確答案。
“你有任何不在場證明嗎?”
“……沒有。”
沒有。
“我沒有證據證明我沒有殺人。”這才是真正的正確答案。所有人都認為正確的答案。哪怕當場所有人都相信他那不自然的能力而配備了以防萬一的武器裝備,也不相信他沒有殺人。他只能保持沉默。
“王禮零,31歲,她妹妹死的當天,她也在別墅裡,作為嫌疑人被帶過來的。”王隊站在沈晾身邊,把手裡的資料jiāo給他看。“沈晾?”沈晾被驀地驚醒,回過神來瞥了兩眼,抿著嘴唇沒有說話。王隊看了兩眼那個審訊的警察,稍稍頓了頓,接著說:“她聲稱當時有qiáng盜進入她們家,殺了她妹妹,但是我們沒有在現場發現財務損失。”
楊平飛正在審問那個女人,而他的問題是沈晾準備好了寫給他的。
沈晾的雙眼緊緊盯著那個女人忐忑不安的臉色和青白的嘴唇。楊平飛努力超水平發揮,讓自己表現得和他第一次看到的沈晾“接待客戶”時一樣。
審問持續了二十三分鍾。王國一直盯著那個女人,用他刑偵多年的技巧試圖讀出女人的心理活動。女人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沈晾忽然說:“三天內她會被害。”
第5章 CHAPTER.5
“你還好嗎?”旁輝把沈晾載回家的時候,不斷看他蒼白的臉色。沈晾抿了抿嘴唇,調整了一下坐姿,面朝窗外,不想理會旁輝。旁輝把右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別碰我。”沈晾皺眉甩開他的手,將全身都側向了窗邊。旁輝說:“不想讓我碰你,下次就坐後面。”
沈晾沉默著沒有說話。
“下次我會注意讓王隊換個地點。”旁輝謹慎地說。
沈晾的眼珠稍稍向他挪了挪,前言不搭後語地低聲說道:“後面太空曠了。”
旁輝看著幾乎想要把腳縮起來的沈晾,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沈晾預測那個女人王禮零三天內會被害。這就代表著,在這三天內,旁輝要不間歇地以最高緊張狀態看護沈晾。旁輝一直深刻地記得沈晾心臟病發時的狀態,那一幕比他在實戰訓練時手刃敵人的刺激感還要qiáng烈。旁輝不想讓自己覺得沈晾對他太過重要,因此他竭力避免那一幕再次發生。
死亡是一個人能夠經歷的最可怕也最輕松的事。
沒有人能夠說出死亡究竟有多麽痛苦,然而沈晾卻是唯一一個能夠衡量那種痛苦的人。旁輝知道,一個人骨折最多讓沈晾的骨頭疼上一個星期,然而一個人的死亡,卻能把沈晾立刻送進醫院。
沈晾沒有說王禮零是怎麽死的。
那之後的第二天,楊平飛告訴旁輝,王禮零被人保釋了。旁輝捏著電話猛地看向了沈晾。沈晾就坐在沙發上按電視按鈕,感受到旁輝的目光時,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禮零被保釋了。”
“誰?”沈晾也眯起了眼睛。被保釋就意味著王禮零不再受到警方的保護,她明天死的幾率更大。
“不知道,我現在去找飛。”
“我也去。”沈晾赤腳站起來,拎起了外套。旁輝看了他一眼,有些高興也有些擔憂。他說:“穿好襪子。”
旁輝和沈晾在咖啡館裡見到楊平飛的時候,他正打開筆記本電腦。見到旁輝時,他抱怨了一句:“輝哥你要見面直接局裡見不就行了,非得……啊,沈、沈先生啊……”
“叫我沈晾。”沈晾冷冰冰的臉讓楊平飛實在客套不起來。旁輝說:“阿晾不方便去警局,能不去盡量不去。你們查到什麽東西了?”
“我們調查了別墅周圍路段的監控,發現了一輛車,在那個時段途徑別墅區的車都挺高檔的,但是這輛……看上去吧……不像是進出那種別墅區的車。”
“什麽車?車主是誰?”旁輝問。
“是輛二手車,車主還在查,小李說一會兒給我。”楊平飛調出了那輛車的監控照片,轉給兩人看。那確實不像是一輛好車,市場價兩三萬,又不知道轉了幾手。然而沈晾沒有看監控,只是問:“調查過王禮零的家人沒有?”
“家人?調查過了,”楊平飛有些疑惑,“她和她妹妹兩個人住在那個別墅裡,父母已離異十多年,母親在外省,父親是自由職業者,目前也在本省工作。”
“給我看他們的照片。”
楊平飛還不是很適應沈晾這樣的命令語氣,他皺起眉,有些賭氣地說:“你那天到底看到什麽了?怎麽跟見了殺父仇人似的。你沒有告訴我們你的qíng報,作為等價jiāo換,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所有qíng報?這是警方的案子,你cha手得有點多啊。”
旁輝一直在示意楊平飛注意他的語氣,然而楊平飛無視了旁輝,只是看著沈晾越來越緊皺得眉頭內心暗自慡快。
沈晾沒有如旁輝所想那樣爆發。他令人意外地坐到楊平飛對面,拉近了椅子,那雙因為他消瘦的臉頰而顯得異常大的雙眼緊緊盯著楊平飛,看得楊平飛毛骨悚然。沈晾低沉地說:“你不知道,我就告訴你。我所看到的,都是受害者的視角,所經歷的,都是受害者的遭遇。我恨所有的犯人。他殺了王禮零,就是殺了我——”
楊平飛被沈晾的話驚得動彈不得。旁輝按住沈晾的肩膀,試圖輕松氣氛,然而很不管用。楊平飛咳嗽了兩聲,最終默默地打開幾張照片,把屏幕轉給了沈晾看。沈晾的雙眼在看到其中一張照片的時候,猛地睜大了一下。“這個人是誰?”
“誰?”旁輝連忙挪到沈晾身邊。楊平飛看了一眼,說:“王禮零她爸。”
“是……”沈晾正要說什麽,楊平飛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卻響了。他連忙按了通話鍵:“喂小李啊……啊?查到了啊……誰……什麽?她爸的車?”
楊平飛難以置信地放下電話,看向了沈晾。沈晾低沉地說:“是這個男人……殺了王禮零。”
-
旁輝將沈晾帶回家之前,楊平飛就衝了出去。王禮零在jiāo代她妹妹被殺害的過程時,沒有坦白一切,以至於警方險些漏掉了這個人。旁輝一直想要問沈晾,王禮零究竟是怎麽死的,然而沈晾在審問王禮零的當晚並沒有記任何記錄,也沒有寫筆記。
旁輝在路上用車載電話給王國打了通電話。
“事qíng有點麻煩。本來前一樁案子就已經讓我們挺頭痛的了……王禮零是被她大伯保釋出去的,大伯王燕穹,本市工作。記錄挺良好的,麻煩的是她爸王燕國。她爸在外省進過幾趟局子,進過戒毒所,王禮零說他是個自由職業者,我看就是個無業遊民。她媽qíng況不錯,離婚之後留給這倆姐妹那幢房子。我們查了監控記錄,那輛車在本月的三號、十三號分別進出過別墅區。就是這個月二十號,王禮藝被殺害。我們之前沒想到是她身邊的人作案,現在已經派人去追了。難怪王禮零之前說得吞吞吐吐的,要真是她爸gān的,換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確定是她爸了?”
“本來她爸只能被列為懷疑對象,不過阿飛剛跟我說了沈晾的話,那就八九不離十了。”王國的聲音通過車載電話傳出來。旁輝看到沈晾的手握成了拳頭,放在大腿上。
“我剛剛聯系了王禮零他媽,她還沒聽說自己一個女兒死了……作孽啊。哎,電話來了,先掛了啊。”
旁輝掐斷了通話,眼神余光瞥著沈晾。沈晾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旁輝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仔細觀察他的臉色。接著他一把抓住沈晾的拳頭,說:“來了?!”
沈晾沒有說話,雙眉狠狠皺在一起,額頭上滲出了汗珠。旁輝急得頻頻看紅燈,車胎已經挪出了白線。
“不去……醫院……”沈晾低聲喘息著說,“沒事……”
“沒事個屁!她怎麽死的!”旁輝忍不住bào了粗口,用力捏緊了沈晾的拳頭。
沈晾的身體開始小幅度地扭動,像是盡力壓抑著痛苦。他伸拉脖子,發出了嘶啞而微弱的□□。旁輝讓車在綠燈剛剛亮起的瞬間衝了出去。沈晾說:“回家……回……家……”
旁輝一路橫衝直撞,充分發揮了特種兵的特xing風馳電掣地趕回了家。他將沈晾從車上弄下來的時候,沈晾的腿幾乎無法站立。旁輝一把撈起沈晾,打橫抱著進了門。沈晾的雙腿不斷jiāo錯摩擦,身體掙扎著,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一種難忍而非極端的痛苦。
旁輝將他放在沙發上,快速翻找醫藥箱。然而他卻不知道沈晾究竟遭受的是怎麽樣的傷害,更無法對症下藥。他只能盲目地尋找,讓自己變得忙碌一些,最後他拿著一整個醫藥箱跪在沈晾所在的沙發邊,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旁輝覺得,他這輩子的無能為力都用在了沈晾身上。在特種兵訓練的時候,他經常是拿第一的人,從來感受不到挫敗和無能,然而沈晾就像是他的克星,讓他體會了整整八年的力所不逮。
“到底是哪裡受傷了!你給我說啊!他對你gān了什麽!”旁輝急得抓耳撓腮,卻不敢碰沈晾。沈晾被汗濕的額頭上掛滿了汗珠,頭髮貼在一起,糾纏在一起。他使勁眯開了眼睛,從喉嚨裡發出了連串的凶狠嘶啞的聲音:“……人渣……”
旁輝捏緊了拳頭,看著沈晾像蝦米一樣蜷縮成了一團。“要……裂開了……裂開……了……”
-
沈晾一直到半夜才安靜穩定了下來。旁輝接了王國一個電話,得知王禮零離開警局之後並未回家。也無法聯系上她的大伯王燕穹。警局出動了不少警車去搜查,各條街道的監控都被調出了。搜查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持續到,王燕穹給警方打電話報警。
王燕穹在電話裡說,王禮零被他保釋之後,帶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一個電話。王禮零顯得很害怕,讓他立刻送她回家。之後他給王禮零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沒有打通,王燕穹最終報了警。
“我們沒有在她的家裡找到她!”楊平飛在電話裡飛快地說,“小區監控只看到她在到家之後半個小時離開別墅,別墅區兩側都是山林,監控沒法觀察到那麽遠,等到我們搜完山,王禮零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