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鏡中可見到侍衛們面面相覷的對望數眼,考慮片刻後他們怒氣重歸眼底,怒道:“逆臣賊子的妻子還敢在爺面前擺架子!“
一聲冷哼伴隨著輕笑自我口中溢出,執起螺子黛細細描眉,寢宮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唯有外頭那隱隱傳來的pào火聲竟是如此qiáng烈。
忽然,一個身影閃過,最前頭的侍衛眼睛便瞪的大大的,毫無生氣的瞪著我的背影,隨即便倒地。頸項上一條細到極致的傷痕觸目驚心,血沿著玉磚緩緩蔓延開來,擴散了好大一片,如血紅的蓮,如此奪目。
紫衣已將五鳳朝陽髻綰好,而我的眉也描盡,放下螺子黛,取出朱釵斜cha入髻。起身,睨著那個已面如死灰的男人,再望望另外幾名已嚇得瑟瑟發抖的侍衛,我笑道:“逆臣賊子?”
一身淡青色錦衣的楚寰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鋒上凝著一滴嫣紅的血,其渾身上下充斥著冷凜的殺氣。再見其長劍一揮,燭光反she著劍鋒,璀璨耀眼,我眼簾一閉,避過鋒芒,一股腥味傳入鼻間。
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剩下幾名侍衛也已慘死楚寰的刀下,沒有想到,楚寰的劍比以前更快了。
“外頭的人都解決了?”我看著那張冰冷的面孔問,他將手中的劍收起,隨後冷然的應了我一聲。
“那我們該走一趟漣漪太妃那兒了。”遠方轟隆之聲越來越近,我的笑容也愈發的燦爛。楚寰看著我的眼睛,目光閃爍著飄忽的迷離,很快便收回失態,靜靜的伴在我身後,走向北華殿。
想必漣漪太妃是在北華殿恭候著罷,夜宣,大勢已去,你一定要撐著最後一口氣,未央還有許多戲等著你去觀賞呢。
qíng到深處無怨尤(4)
高低垂懸的宮燈將蜿蜒的遊勒得金碧輝煌,繪彩巨大的圓柱聳立,
玉階漫長,我踩著輕穩的步伐輕緩而來,楚寰與他的手下已換上禁衛服尾隨於我身後,若不仔細看,也難分辨出與漣漪大妃派去請我的幾名侍衛有何不同。
來往的宮女們神色有些慌張,許是知道外頭的形勢不妙故而緊張的四處奔跑。
走入通透的奢華的北華殿,四壁被宮燈映的明晃晃,時不時幾陣輕風溜入,熙熙攘攘將滿殿輕紗卷起。如此金碧輝煌的大殿卻在此時顯得淒涼滄桑,偶爾傳來幾聲冷笑,yīn森至極。
踩著紅毯細棉,衣衫摩擦窸窣有聲,看著輕紗後的榻上有一名男子咳嗽連天,兩鬢斑白,眼角斑駁的皺紋蹙在一起,就像個病重的老人。
側影幽幽,漣漪太妃端坐於榻邊,溫婉清雅的臉上閃過狠意,犀利的眸子直勾勾的朝我額頭上那朵月季花鈿she過來。她的身邊擁簇著十幾名禁衛,有數名刀鋒盡顯,架在華貴嬪那纖弱的頸項之上,仿佛一個用力,她的咽喉便會被人割斷。
走至最後一層珠簾,我探首揭開,沉鬱的馥香嫋嫋升起,彌漫著簾幕之後。紫衣戒備的擋在我身前,似怕面前那群殺氣畢露的禁衛會對我不利。
漣漪太妃倒是笑著上前,一把掐住紫衣的下顎,一字一語地說:“滿殿皆是哀家的人,你以為憑你那一介丫頭就能救自己的主子?”
紫衣並不呼痛,睜著炯炯的眼睛盯著她,漣漪太妃倒是冷哼一聲,這才將其松開:“況且,哀家哪舍得殺你的主子,她還有利用價值。”
“太妃是想利用未央與母妃來牽製夜鳶,bī其退兵?可太妃你不知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的道理?”我雙手負立,平靜的看著這個女人,她臉上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卻又暗藏殺機。
“那哀家就賭你與這個賤人在他心中抵不抵的過這北國江山。”她揚眉一笑,唇便滿是自信,仿佛認定我們二人在他心中的重要:“若是抵不過,那你們就與哀家陪葬,哀家要讓夜鳶痛苦一輩子。”
我一笑,上前兩步,以qiáng者的姿態靠近她耳畔,薄唇輕啟:“你以為夜鳶會料不到我與母妃必然會成為你們手中的人質?”
漣漪太妃一怔,猛然驚駭,轉身想命令殿中禁衛將我扣起,卻不想一把刀更快一步,已經抵上了龍榻上夜宣的頸項。漣漪太妃這才發現,我身後那披禁衛早已不是當初她所派去之人,臉色慘白一片。
滿殿十余名禁衛已被楚寰的手下輕易斬殺,血濺了一地金磚,飄揚的紗帳映上了血紅,一滴一滴的淌下,駭人異常。
“你……”她的臉色很是蒼白,可沒有慌張,依舊鎮定的看著我,可我知道,她在qiáng忍心中的恐懼,她的眼睛已經泄露了一切。我的心底閃過一抹快意,竟能在一向冷靜的漣漪太妃臉上看到慌張。
“太妃,您太小看了夜鳶,輕看了未央。”我移動著步伐,緩緩走到那個病懨懨躺著的夜宣身邊,看著楚寰的刀在他頸上已劃出一道輕痕,一滴血沿著刀鋒滲出,勾勒出一條刺目的血痕。
他那雙眼瞳瞪的大大的,驀然閃過妖紅,裡面有絕望。
qíng到深處無怨尤(5)
我的唇畔浮起嘲諷的笑意:“夜宣,有時候未央真是佩服你,敢於取舍。深知北國只有莫攸然與夜鳶聯手再加上他的雪域鳶軍,這樣才能足夠的實力擊退南國大將,保住你的江山。這招棋若下對了,即保住了江山,又能立夜翎為太子。可是你的棋下錯了,竟妄想用莫攸然來牽製夜鳶,可惜你們不知道,莫攸然早便倒戈相向。漣漪大妃你可記得碧若?莫攸然此生最愛的女人,碧若。”
“咳……你……你們早就知道。”他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著,絲毫不顧楚寰抵在他項上的刀,血更加洶湧的滴落。
“楚寰,收刀。”見此qíng景我趕忙衝神色冷淡的楚寰喊了句,待見刀收我才松了口氣,隨即嫵媚一笑:“未央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今,你夜宣怎能如此容易就死呢?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葬送在你自己手中。看著你最疼愛的夜翎因你的自以為是而死在夜鳶的刀下。更要讓你看見自己的兒子謀奪了你的江山,卻又是民心所向,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你妄想!”漣漪太妃終於一聲尖叫,嘶厲之聲來回縈繞耳畔。“翎兒手中有王上蓋了璽印的聖旨,傳位於他,你們竟還想用莫須有的謀逆罪名加諸在翎兒身上,做你的千秋大夢。夜鳶那個小雜種還妄想謀奪王位卻又背負萬世美名,他永遠都是個逆臣賊子。你們就只會派自己的走狗在民間放出翎兒謀逆刺父的罪名,騙騙那些什麽都不懂的糙民還行,史官,朝中大臣,宮中侍衛,奴才,皆知道他夜鳶謀逆!”
“漣漪太妃,我看做chūn秋大夢的人是你吧。”我的音量提高,冷冷的將她口中咄咄bī人自以為是的氣勢壓下去。
看著我自信滿滿的模樣,她怔仲片刻,還沒反映過來,只見一個白色身影踩著輕盈的步伐由內堂揭帳而出。白衣華袍,素手柔膩,容顏飄飛,雪膚凝瓊。宛如那水中洛神,優雅高貴的走來,手中捧著那明huáng色的聖旨,震驚了漣漪,夜宣。
“華蓮聖女?”漣漪太妃不可置信的盯著她,更恍然大悟,這一切早就被夜鳶算計好,一年前他遠征之時,便已算到一年之後的今天。
夜宣的嘴張的大大的,目光中隱透絕望的光芒,華蓮聖女是北國最聖潔的女子,象征著北國的榮rǔ,其實也就是北國的一個擺設,做給天下人看的。聖女既代表北國的榮rǔ,必然是長期伴在王上身邊,出席各種宴席,對王上的言行舉止甚為了解,可以說是伴在王上身邊時間最多的女子。
“夜翎手中的聖旨是他bī迫王上寫的,真正的聖旨在華蓮這。”她高舉聖旨,擺於眾人眼前,笑的傾國傾城。纖手一松,聖旨赫然敞開於我們面前,裡面的字竟與夜宣的筆跡一般無二,只不過有些虛浮潦糙,筆鋒無力。華蓮聖女不僅貌美,更是睿智聰慧,深知夜宣此時病重,斷然寫不出筆鋒犀利的字,故而轉為潦糙虛浮,毫無力道。
這場宮廷爭鬥,早在一年前夜宣被刺就已分出勝負。
只是夜宣,漣漪這兩個人還依舊沉浸在自己所設的局中看不透罷了——
由於明天工作很多,可能白天不能更新,故而多更一章,明天可能晚上更一章。
qíng到深處無怨尤(6)
九門四下騰起濃煙,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蜿蜒如長蛇而至,地動山搖的衝殺聲,鼎沸jiāo雜的刀劍相擊聲由遠處傳來。想必王宮九門已被夜鳶控制了吧。這九門在夜鳶與莫攸然的大軍下不投降也難。
王宮中的奴才們逃的逃,散的散,無數的珠寶首飾遍地滾灑無人問津。
而我則是領著紫衣走過huáng帷低垂的禦書房,燭影深深,照的夜翎的臉色略顯蒼白。一名忠心侍主的奴才仍舊伴在夜翎身側,如今大勢已去,仍有如此奴才肯追隨,想必是夜翎之幸吧。
火光搖曳,將他案前那堆積如山的折子照的明晃晃,而他卻是緊抿鋒唇,目光隨著我的步伐而移動。像是一直在等著我。
在龍案前停下步伐,紫衣手中端著一壺酒,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他的龍案上。他倒是神qíng自若,仿佛外邊依舊平靜,他仍舊是北國萬人之上的天子。
“數前,朕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留你。可是朕似乎真的沒有能力留下你,不錯,能配的起未央的人只有最qiáng者,夜翎不夠qiáng,所以你選擇了夜鳶。”
我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語的說著,聲音隱透蒼白虛弱,猶見他愴然一笑:“有時候真恨父王,若是未將我送去南國十七年,如今朝堂也未必他夜鳶一人獨大。可是若未將我送去南國,又怎會在倚翠樓裡見到那個款款一曲廣陵散的嫣然?她的一巴掌猶記在心,她剛烈的縱身尋死歷歷在目,她láng狽的由狗dòng鑽出猶如昨昔。”
避過他那炙熱如火的眼神,我執起酒杯,倒下瀲灩生香的酒於杯中,遞到他面前,平靜的說:“夜鳶大軍已到,未央便已此酒送你上路,保留全屍。”
他啞然失笑,起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他何其決絕的舉動,我的喉頭一陣哽咽。
待酒飲盡,他將酒杯重重的落於案上,嘴角噙著一絲從容笑意,可目光卻已是灰暗一片,再無那耀眼奪目的紅。
一陣晦澀難忍的熱氣浮上眼眶,我上前一步緊緊抱著他,問道:“你恨我麽?”
他不由一陣輕笑:“未央可曾聽過,qíng到深處無怨尤?”
此言一出,緊緊摟著他的手松了幾分,qíng到深處,無怨尤?
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鬢發,暗啞的聲音亦有哽咽:“死前,未央竟能來送朕,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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