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殉葬?”阿魯亥覺得,自己大概真的出現了幻覺,燕祁在先王死後的所行所為令他知道這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但是他沒想到燕祁膽子大到會公然推翻祖製。
“那,那工匠呢?按照慣例,為先王掘墓的工匠也應該殉葬。”阿魯亥不死心地問。
“工匠?哦,你說他們啊,”燕祁貌似現在才想起來還有工匠這回事,“早就讓他們走啦,魏帝兵過石澗城的時候,沿途踏毀了不少木橋氈房,讓他們去修去了。”
“這……這怎麽能行?”
“怎麽不行?”燕祁廢了一番口舌,已經失去了和左賢王解釋的耐心,“我圖勒先歷‘乾武之困’,又經‘九王之亂’,毀的毀損的損,百廢待興正是缺人的時候,”她斜睨了一眼平坦的墓穴處,心道活人難道不比死人重要?
“那也不能……”
燕祁耐心告罄,厲聲打斷左賢王的話,“父汗沒讓本王的母親給蘇萊曼先王殉葬,說明父汗也覺得殉葬之例是可以變通的,你還有什麽異議?”
阿魯亥:“……”
“沒了就退下吧,你再擋著路,若耽擱了本王的繼位大典,本王會覺得你是故意不想讓本王繼位。”燕祁將日曜劍從左手換到右手,左賢王因燕祁一番詭辯被嗆住,正愣神,沒看到燕祁的動作,燕祁舔了舔後槽牙,在心中將左賢王罵了一頓。
王庭四王在“九王之亂”當夜被她殺了大半,這左賢王是個死腦筋不足為慮,她才留他一命,沒想到死腦筋這麽死,那不成真想等她拔日曜劍?
“左賢王,”燕祁晃了晃劍柄,“還不讓開?”
阿魯亥:“……”
默默退回隊伍的阿魯亥竟會覺得燕祁說得有理,不愧是在長安長大的,魏人的詭辯之術學得倒是不錯。
滎陽王府西泠台。
劉元喬正在讓侍女給她梳妝。
今日是她阿姐劉元君的祭禮,雖不用穿喪服,但也需要穿得素淨點,於是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深衣,外面套了一件白絹地三繞曲裾,腰間用一掌寬的銀絲腰帶束著,通身上下無一絲花紋。
“翁主,王妃遣婢子來問翁主好了沒?”夏芷在門外催促道。
“來了,就好了。”劉元喬從身後的侍女手中奪過木梳,從妝台上拿起一支銀簪,“就這樣吧,快給吾戴上。”
從寅時開始,滎陽王妃就一直派人來催,算上這一波,已經來了五波人了。
其實劉元喬也不想遲到,實在是她這幾日心憂長安那邊的狀況,一想起扈仲帶回的消息,她就夜不能寐。
那麽多的皇室宗親,怎麽陛下偏偏召了膝下有女兒的呢?
夜裡憂思過度,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堪堪睡著,沒睡多久就被她娘催著起來,劉元喬是哈欠連天。
侍女替她插上銀簪後,劉元喬對鏡粗粗看了一眼,“差不多行了,走吧,一會兒阿娘又要派人來催了。”
劉元喬披上白裘披風,步履匆匆往祭堂的方向而去。祭禮在祭堂,祭堂在王府的西南面,而她住的地方在東北方,腳下得快著點。
路過王府偏門的時候,劉元喬忽然被一陣嘈雜聲吸引,她對夏芷招招手,“難道府中還有人不知今日是阿姐祭禮嗎?在吵什麽?你去看看。”
夏芷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回翁主,是南陽侯府派人來吊唁。”
南陽侯府,劉元喬的阿姐劉元君的夫家。
既然是南陽侯府,那就沒什麽事了,劉元喬留下一句“打出去,別讓他們進王府”,便揚長而去。
劉元喬到了祠堂,看見她娘一身素衣站在阿姐的牌位前,身旁侍立著她的兄長劉元嘉。劉元嘉發現了她,正要開口,劉元喬急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劉元喬想悄悄走進去,但是滎陽王妃就跟後頭長了眼睛一般,她前腳剛踏進祭堂,後腳還在外面,就聽滎陽王妃冷不丁地開口,“來了?”
劉元喬縮了縮脖子,規規矩矩地站到一邊等著挨訓。
“哎,”滎陽王妃長歎了一口氣,“你說你都多大了,十六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都長大成人了,怎麽還像個孩子一樣賴床呢!”
劉元喬也在心裡歎了口氣,她已經知道她娘下面會說什麽了,無非就是,“想當年阿姐啊……”
滎陽王妃用帕子擦了擦長女的牌位,幽幽開口,“想當年你阿姐啊……”
“是多麽大方得體,行事穩重規矩的大家閨秀。”劉元喬低下頭,默默在心中接了一句。
滎陽王妃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是多麽大方得體,行事穩重規矩的大家閨秀。”
“連陛下都稱讚她堪為宗室眾女之首,是宗室之女的表率。”劉元喬在心中接著默念。
滎陽王妃十分懷念自己的長女,長女雖不在她膝下長大,但是她對長女的感情一點也不比眼前這兩個少,那是她引以為傲的長女,“連陛下都稱讚她堪為宗室眾女之首,是宗室之女的表率。”
“所以陛下破格封她為江都公主……還有兩句,再忍忍。”劉元喬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掌。
滎陽王妃擦完牌位,又開始擦祭品,越說越難過,“所以陛下破格封她為江都公主。”
“你怎麽就不能跟你阿姐好好學學……還差最後一句了劉元喬!挺住!”
滎陽王妃說到最後幾乎落下淚來,“你怎麽就不能跟你阿姐好好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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