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安逸得不似前線戰場,聞不見硝煙,看不到烽火,聽不見號角,也見不到燕祁。
她倒是過上了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睜眼發呆,閉眼睡覺的閑散日子。
這讓劉元喬有些慌。
她不知道康城的那一頭,戰爭進行到了何種地步,更不知道燕祁是否還在康城,還是已經離開了,若是離開了康城,他又會去哪裡?
劉元喬越來越發現,在偌大的圖勒,除了春蕪,最能讓她安心的竟然是燕祁。
春蕪不在,燕祁不在,她便如盲人摸黑一般,不知道周圍在等著她的是什麽,圖勒異鄉,當真成了異鄉。
南飛的大雁劃過頭頂的長空,漸行漸遠,劉元喬在榻上翻了個身,換了個側臥的姿勢躺著,順手從塌下的草地上薅了幾株草,抖落乾淨草根上的泥土,用葉子繞手指玩。
繞著繞著,遠處的草地上出現了一團黑影。
黑影撒腿朝她奔來,劉元喬一驚,以為是野獸闖入,急忙從榻上翻身坐起。
黑影如藤球一般向她滾來,滾到近處才發現是八兩。
八兩也不見外,徑直跳上劉元喬的膝蓋,扒著她的衣裳張開嘴衝她“嗷嗚”兩句,踩過草地的爪子在劉元喬素絹裁成的直裾上落下一串黑印。
劉元喬將八兩圈入懷中,向八兩跑來的方向眺望。
四周空空如也,什麽人都沒有。
劉元喬在八兩背上撓了撓,“誰送你來的啊?”
八兩舔舔自己的爪子,“嗚嗷……”
“你怎麽來的哇?”劉元喬不甘心又問道。
八兩動了動耳朵,連“嗷嗚”都不回她了。
劉元喬:“……”
她覺得自己當真是在此處待得瘋魔了,竟指望八兩回答她的問題。
不管是誰送八兩來的,總不會是燕祁,燕祁應該還在前線排兵布陣吧……
君命已下,明日便要離開長安前往北邊去了,劉遂將需要準備的吩咐下去後,帶了一名侍從騎馬去了上林苑。
劉遂已經回京多日,不日又要離開,而王皇后卻一直住在上林苑,仿佛那兒的嘉寧殿才是千秋宮的儀正殿。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見。”宮人匆匆進殿稟報。
王皇后整理典籍的手一頓,“讓他進來吧。”
劉遂進殿以後,先是將站在木架之間背對著他規整書簡的王皇后打量了一遍,見她並沒有消瘦,才放心地躬身請安,“母后。”
“來了?”王皇后淡淡地問了一句,“吾兒這是又打算去何處?”
劉遂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不過他並沒有詢問王皇后是怎麽猜到的,而是直接回答她,“北邊。”
王皇后手下一頓,“晉陽?關隴?還是朔谷?”
劉遂不欲隱瞞,“朔谷。”
王皇后放下正在整理的木簡,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劉遂,“朔谷對面是南圖勒,你想好了?”
“是。”劉遂低頭,“兒想好了。”
“想好了你就去吧,”王皇后往劉遂跟前走了幾步,“上林苑遠離千秋宮,你不必擔心。”
王皇后自打大病了一場,離開千秋宮那樣的是非之地來到上林苑靜養後,她明白了許多事,其中有兩條,一條叫做“將欲取之,必固予之”【1】,一條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2】。
有些時候,身在局中看不清楚,跳出來以後,反而有利於把控大局。
這是劉遂將呂陽的真相告訴王皇后以後,他們母子之間達成的默契。
以前她總以為,傅夫人母子一家獨大,現在看來,亦不過是他人棋盤上的棋子,只是那個執棋之人,她還不知道是誰。
她得將這個人找出來。
所以王皇后借著病未好全,留在了上林苑,宮內沒了她這個皇后,各方人物明裡暗裡交鋒也方便些。
她離開千秋宮,劉遂也會尋一個借口離開東宮。
不過王皇后沒料到劉遂會選擇朔谷。
“南圖勒的燕祁王去了康城,據說前幾日交戰,將北圖勒新立的南王汗打得節節敗退,不僅收復了早前失去的涼城,還越過了南北圖勒的界線。”
劉遂這麽一解釋,王皇后便明白了。
她的這個兒子,永遠將儲君的責任放在第一位,哪怕布局,也不屑於隻布下一個汲汲於權勢的局。
“幾時走?”王皇后問道。
“明日。”
王皇后點點頭。南北圖勒有異動,事關大魏安危,自是去的越早越好,而定下明日才走,恐怕已經是他為了向她辭行而做出的讓步。
王皇后殷切地看著劉遂,“吾兒能從呂陽之事中穩當身退,此番你去朔谷,母后也沒什麽好交代你的,隻盼吾兒得償所願。”
劉遂鄭重行了大禮,而後才道明自己今日前來的第二個目的。
“此去朔谷,歸期不定,上林苑終究是行宮,母后若想長久居住在此處,恐托病一辭無法久用。”
王皇后皺眉思索,“吾兒言之有理,你想必已有法子了,是何?”
“京郊升雲觀乃皇家祈福之地,此去朔谷千裡迢迢,兒行千裡母擔憂,母后可以此為借口,住在升雲觀之中。”
“也罷,升雲觀的掌教為人方正,仙風道骨,執掌升雲觀多年也未曾有過錯失,料想那幕後之人,並不敢在此聖地下手,便依你所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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