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嘉並不擔心燕祁會克扣劉元喬的吃穿用度,從他這一路的聽聞來看,燕祁王雖然鬼迷心竅地向大魏提出要滎陽王世子和親,但是並未為難劉元喬這個“承平侯”。據說在日曜城的時候,連“流黃簟”都給她用上了,想來也不會讓劉元喬受凍挨餓什麽的。
但是倉城畢竟是前線,劉元嘉沒有上過前線,可往年在長安正旦的宮宴上遇著關隴王世子劉元慎時,總會同他聊上幾句。劉元嘉聽劉元慎說過,行軍打仗時,在吃穿用度上一向儉省,有時候還會遇上供應不上的困境。
劉元喬也就是看著活蹦亂跳,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至少劉元嘉是這麽認為的。活蹦亂跳的,不一定壯得像頭牛,也可能只是一條王府池子裡養著的,沒經過大風大浪的錦鯉。
吉翁眼睛的余光瞥見劉元嘉臉上的擔憂,手下一揚鞭,加快了驢車的速度。
劉元喬混在押運的隊伍中往北行軍三日,便漸漸覺察出不對勁來。
天兒實在太冷了,冷得她直打哆嗦。
從康城出發的時候,每人給發了一件單襖,劉元喬還以為穿不上,哪知壓根不夠穿。
裹上了襖子,還是覺得冷,劉元喬踩在山道上,被迎面的山風嗆了一口,打了個噴嚏,從頭髮絲到腳心,全部都在往外泛著寒氣。
“快著點,後面的跟上!”什長厲聲喝道,“爭取天黑之前出山谷!”
劉元喬咬了咬牙,肩上一用力,推著裝滿口糧的板車跟上隊伍。
乖乖待在簍子裡的八兩扒著竹簍的縫隙,小聲“嗷嗚”了一句,好在山谷裡的風大,將八兩的聲音吞了乾淨。
劉元喬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假裝將歪掉的簍子扶正,借著動作的遮掩在竹簍上拍拍,將袖中的一小塊肉干掉給八兩。
肉干硬邦邦的,起初八兩並不願意吃,但是不久之後它大約明白,不吃肉干,劉元喬也沒別的東西可以喂它,便也勉勉強強地吃了。
因著要給八兩喂肉干,劉元喬腳下松懈了幾步,墜出隊伍一丈的距離,什長見了急忙近前催促,“還想不想在天黑前走出山谷!”
“是是是,”劉元喬忙不迭點頭哈腰地道歉,“這就跟上,跟上。”
劉元喬推著獨輪車往前,什長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所在的這支康城的押運司,本猶如銅牆鐵壁一般,不久前司長接到了上頭的密令,召集他們幾個什長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會,從那日以後,押運司就漸漸變成了一個篩子。
他們等了不少時候,才等到目標從篩子的空隙裡鑽進來,好巧不巧,目標在他負責的這一隊火頭軍裡。
出發以來,他一直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暗中觀察目標的一舉一動,可越是觀察,就越是疑惑。
這個叫喬嘉的,真是上頭要放進來的北圖勒的細作?怎麽看著細胳膊細腿兒弱不禁風的?已經發了襖子,還凍得一副哆哆嗦嗦的鬼樣子,別不會行軍半途給凍死了吧!那上頭的大計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什長眯著眼睛跟在劉元喬後頭,時不時鞭策一兩句,心中已經在盤算要不要再給大夥兒發一件冬衣了。
然而他轉念一想,這也說不準是北圖勒的惑敵之計,故意派一個瘦弱的,讓他們怎麽都不會懷疑到這個喬嘉的身上。
劉元喬艱難地在山道上推著獨輪車,抬頭望了望前方出谷的路,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要走,她卻已經開始手腳無力。
她在心中哀歎幾聲,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吹得她渾身一激靈,手上脫了力道,獨輪車眼瞅著就要往山下滾去,一雙手即使攔住了獨輪車。
“做什麽!小心點!”什長惡狠狠地罵了劉元喬一通,手卻沒有離開過獨輪車,而是幫著一起將車往前推。
劉元喬默默記下了這個人。
吉翁駕著驢車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倉城趕去,卻在鬃山下止步不前。
“吉翁,怎麽了?”劉元嘉察覺車子停下後,裹著棉衣鑽出來,抬頭看向陡峭的高山,“怎麽不走了。”
吉翁眼神銳利,緊緊注視著山峰的一側,劉元嘉不明所以地順著看過去,“那裡有什麽嗎?”
“行軍。”吉翁盯著無聲無息,被樹木掩映的山腰,陡然說道。
“行軍?那我們……”
吉翁當機立斷地打斷劉元嘉,“我們繞過這座山,從其它的路走。”
押運隊一路有驚無險地到了前線大營,前來接應的是巴彥手底下的副將解瓦哥。
在雁城時,劉元喬同解瓦哥打過幾回照面。雖然劉元喬自認為經過一旬的餐風露宿的行軍,她的樣子已經同之前大有不同,但她不確定以解瓦哥的眼力,能不能將她認出來。
於是她在經過解瓦哥身側時,故意低下頭,裝作專心致志整理獨輪車上的物件。
安置押送隊的地方在軍營一處格外偏僻的角落,離眾帳拱衛的王帳有很長一段距離,劉元喬在心中估算了下,若是走過去,大約需要一炷香。
一炷香的時間著實太久,且不說她能不能從什長的眼皮子底下安靜消失一炷香的時間,即便能,也未必能夠成功接近王帳。
燕祁現如今還在昏迷之中,王帳附近一定戒備森嚴,她這麽個大活人靠近,大約在數丈之外就會被當成刺客抓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被燕祁發現自己悄悄來過前線,那樣的話,她就徹底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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