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就有二,燕祁能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次次都給人擋回去,傻子也知道有問題。
“要不君侯還是見見王汗吧,翁主來圖勒還不滿一年,同王汗也不是日日相處,王汗未必就能發現你們的不同。”除此以外,春蕪想不出還能有什麽辦法。
“不行,這太冒險了,即便容貌上看不出差別,那麽其他地方呢,他要是言語之間提及了墜崖那一段時間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不就露餡了嗎?”
這也是另一個讓他們有所顧慮的地方。
劉元喬同燕祁相處之時,春蕪並非時時都在場,他們之間總會有春蕪所不知道的細節,春蕪能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訴劉元嘉,卻無法保證自己所說的沒有遺漏,而任何一個遺漏之處,都有可能成為引導燕祁抽絲剝繭的那個線索。
“君侯,不是‘我’,是‘吾’。”春蕪糾正道。
“是吾,吾吾吾,”劉元嘉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跟著吉翁喬莊久了,一時改不過口。
“哎,要不見著王汗的時候就謊稱君侯您嗓子著了風未好全,不能開口,婢子替您回答?”春蕪想了個算不上高明的法子。
“那也成吧。”劉元嘉甩了甩袖子,下定決心道,“他病了那麽久,我……吾一直沒去探望,怕是引人懷疑,這一遭總是要走的,走吧!”
要想讓燕祁相信他是他,首先他自己就得相信他就是那個穿著嫁衣從滎陽來的承平侯,劉元嘉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營帳,“……”
營帳外,燕祁正朝著他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婢女,看見他們,還友好地笑了笑。
劉元嘉強行逼迫自己扯出一個笑,春蕪心下一沉,她忘了告訴世子,翁主見到王汗時根本不會笑得很燦爛。
燕祁腳下一頓,不動聲色地走來,將劉元嘉上下打量一番,“好些了?”
春蕪急忙上前一步,“回稟王汗,君侯除了嗓子見風未好全,其它都已好得差不多了。”
“嗓子怎麽了?”燕祁上前一步,按住意圖後退的劉元嘉,“嘴巴張開,本王看看。”
劉元嘉身上一陣惡寒,他忍住拍開那隻手的衝動,無聲搖頭。
燕祁不讚同地看著劉元嘉,“諱疾忌醫。”
春蕪迅速反應,“是,婢子一會兒就請醫師來給君侯看看。”
燕祁收回手,“君侯這是打算?”
“回王汗,君侯正打算去給您請安。”春蕪說。
“本王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有勞君侯掛念,”燕祁勾勾手,身後婢女捧著一遝衣物上前,她注視著劉元嘉的側臉,解釋道,“山崖下撕壞了你的披風,答應賠給你的,這些,你看著可還順眼?”
劉元嘉腦子快炸了。
撕壞了你的披風?燕祁什麽意思?阿喬和他在山崖下發生了什麽?
一旁的春蕪聞言也是一驚,不過還是冷靜地替劉元嘉接過衣物,“君侯謝王汗恩賞。”
“嗯。”燕祁無視劉元嘉僵硬的脊背,離開前好心叮囑,“北圖勒比雁城冷得多,若怕冷,就別出營帳了。”
燕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劉元嘉如釋重負,轉頭鑽進營帳長舒一口氣,“好險!”
王帳外,巴彥有軍務需要秉承燕祁,已經等候多時了,見燕祁回來,正欲開口,就發現她臉色不太對。
“王汗不是去探望君侯了嗎?難道君侯情形不好?”巴彥猜測。
燕祁負手在沙盤旁立定,“你如何猜到君侯情形不好?”
“因為王汗臉色不好啊。”巴彥回答。
燕祁摸了摸自己的臉,“本王臉色不好?”
巴彥誠懇地點點頭,“有點。”
“許是大病初愈的緣故,”燕祁否認。
“哦,”巴彥不再追問,說出自己前來的目的,“臣有軍務想要請示王汗,就是……”
燕祁抬手打斷了巴彥的話,“本王有件事想問你,君侯自從來到皓城,便一直沒有外出過?”
巴彥想了想,“倒也不是,出過一次,就是曹長史離開前的那一日,君侯同左谷罕一起去送了,還送了一封信並兩箱物產托曹長史運回滎陽呢,這事兒王汗您是知曉的。”
“哦,本王差點忘了這一茬,”燕祁目光深邃。
“王汗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巴彥十分好奇。
“沒什麽,就是君侯嗓子見了風,不大能說話,知道他在哪裡,怎麽受的風,或許能對症下藥,”燕祁話鋒一轉,“不是有軍務要稟報嗎,說吧。”
第98章 雁城春(二)
劉元喬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起初,夢中有禮樂笙歌,有十裡紅妝,有絹扇覆面下的忐忑不安,也有斂袖轉身時的毅然決然。
後來,夢境變了,巍巍廣廈被萬裡關山所取代,中原一年四季始終如一的花團錦簇化為三月薄寒的雪,七月熾熱的風,還有蒼穹上變化多端的雲彩,瓊樓玉宇中的安富尊榮不再,暗處的眼睛,明處的刀劍,流水湯湯旁的手起刀落,寂靜深夜中的狼群圍殺,異域城池中的流言蜚語,兩軍對峙時的劍拔弩張輪番不休地上演。
再然後夢中只剩下了斷崖下凜冽的風,和風中護著她的臂彎。
最後,夢境被大霧籠罩,她置身曠野迷惘不前,當濃霧散去,天光瀉下,是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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