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令他耿耿於懷的,都並非是眼下看似混亂危險的局面——誠如雌父所說,對於早有預料的弗萊明和克萊因而言,這不過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小考驗,不值得擔心,更不值得費心。
真正令他煩躁的,恰恰是在這個混亂動蕩的形勢下,經他蟲之口輕飄飄戳破的,無論阿勒西奧有多喜歡他,對方都會作為一位冷靜理智的高等特權雌蟲,在他與軍部集體的利益之間,選擇後者的可能。
如果沒有精神暴動這道死亡枷鎖,阿勒西奧還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嗎?
唐酒不知道。
眼下的局勢,也不存在什麽證明的可能。
他覺得自己怪矯情的。
他已經得到了帝國元帥的金錢、權利和地位。
他已經得到了經由系統認證的,屬於阿勒西奧·克萊因完完全全的,100%的愛。
你還想要什麽呢?唐酒在心裡問自己。
這就是高等蟲族啊。
對於生來就居於食物鏈頂端,傲慢俯視眾生的高等特權蟲族而言,無利可圖的愛情,比街頭垃圾箱裡的垃圾還要多余。
這就是政治。
這就是他自認識阿勒西奧,決定與對方玩這麽一場戀愛遊戲時,再清楚不過的——高等特權蟲族之間的“愛情”。
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唐酒想。
像雌父和雄父一樣,在政治與命運的雙重推動下,互為利益共同體,自然而然攜手、孕育小蟲崽,並肩面對往後余生的風風雨雨,就這樣度過“圓滿”的一生,不也很好嗎?
夠了。
已經足夠了。
唐酒告訴自己。
不要迷茫,不要失落,也不要不甘心。
這樣就很好。
這就是他所能想像的,作為高等特權蟲族,他與阿勒西奧所能夠得到的,最好的結局。
這麽想著,唐酒平靜地伸出手,想要關閉光腦環,指尖卻在接觸到通訊界面的瞬間,忍不住頓了頓,輕輕地、留戀地觸碰了一下頭像上的,屬於阿勒西奧的面孔。
他忽然有一點難過。
怎麽辦呢,阿勒西奧。
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第42章 億萬蟲潮之中,
夜晚, 23:00。
元帥府。
即將踏上審判場的年輕雄蟲關閉光腦環,整個房間瞬息落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唐酒放下手環,鑽進僅有他一蟲的被子裡。
沒關系。唐酒想。
最糟糕的結果, 也不過是讓一切倒退回他與阿勒西奧談判的那個上午而已。
倘若高塔以為,他和林意那種完全看不清局勢、動輒自亂陣腳的蠢貨一樣,只要他們略施手段, 就能讓他屈服,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傻乎乎地聽從他們行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不會輸。
曾經的他不會,以後的他亦然。
萬籟俱靜的黑暗之中,年輕的雄蟲獨自一蟲,冷靜地收拾好雜亂無章的思緒, 平靜地閉上了眼。
元帥府外。
“轟隆隆——”
伴隨著倏忽而至的電閃雷鳴,和光腦環自動響起的台風預警,天空猶如泄洪般降下狂風暴雨。
始終守候在雄蟲憩息的臥房外、庭院花園中的弗洛裡略微蹙了蹙眉,抬頭看向忽然下起瓢潑大雨的天空。這樣凝神注視了數秒後, 這位在關鍵時刻毅然放棄本部,退守元帥府的本部少將,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
“看來今晚這場仗是打不起來了。”
他眉目舒展,自言自語:“這樣也好,沒有那幫蛀蟲打擾,想必唐酒閣下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弗洛裡揮揮手,叫來今晚值守的軍雌小隊頭領:“把盯著本部那邊的兄弟們叫回來吧, 今晚他們應該是打不起來了, 所有蟲退守元帥府,等明天天一亮, 我們護送唐酒閣下去高塔。”
“是,少將!”
收到命令的軍雌毫不含糊,轉身就走。
倒是同樣守在花園裡的另一位與弗洛裡同級的軍雌遲疑道:“弗洛裡少將,最遲明天上午,克萊因元帥就會返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維新派和霍華德的蟲必然已經在首都星布下了天羅地網,我們不去接應元帥,真的沒問題嗎?”
說話的蟲不是別蟲,正是曾經護送一千顆星河玫瑰到聖地,親自遞交到唐酒手上的近衛軍團的首領。
所謂近衛軍團,又稱元帥個蟲身邊常置衛隊。
顧名思義,這是一支直隸帝國元帥,且隻效忠於克萊因一蟲的敢死隊,所有能夠進入到這支軍團的雌蟲,不一定是軍雌中最強悍的,但一定是軍雌中最忠誠的。
也正因如此,面對來自這位同僚的懷疑,弗洛裡也不生氣。
他解釋道:“正是因為我們要接應元帥,所以我們才更應該護送唐酒閣下前往高塔。”
軍團長不明所以。
弗洛裡卻笑了笑,點到即止,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轉而道:“放心吧,克萊因元帥不會有事的。今天他們從我們這裡吃進去多少,明天只會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在此之前——”
弗洛裡道:“我們只需要在元帥回歸之前,代替他守護好唐酒閣下,就夠了。”
同一時刻。
中央星系,各大勢力總部燈火通明。
對全帝國的勢力而言,這注定是一個硝煙彌漫的夜晚。弗洛裡的退守並沒有讓這場無形的戰爭就此結束,反倒助長了這些曾一度被帝國元帥死死壓在腳下的賭徒的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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