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知斐回來時,面對的就是鄔聲木木的一張臉。
“這是你的行囊,這些日子來,你賺的錢都在裡面,平日裡吃穿用度的開銷我寫在記帳本裡,也在裡面,你可以點點看,這些錢,我一文都不曾碰過。”
謝知斐臉上的笑容就這麽僵了僵。
他大步走到鄔聲面前,不安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我的包裹會在這裡?”
難道,是要趕他走?
一想到這個可能,謝知斐的心就沉了沉,緊接著就陷入了無限的惶恐之中。
鄔聲看也不看他,比起謝知斐的茫然與不安,他的神情倒是相當平靜,自顧道:“今日你離開之後,我在山下遇見一位專程為你而來的人。他來自遙遠的國都,聽聞你的一雙妙手,知道你變醜為美的本事,許你前途厚祿,要帶你到國都去發展一番事業。”
謝知斐一動不動。
鄔聲道:“他只在青岩鎮留一日,很快便會啟程去下一個地方。你若是想跟他走,現在就去驛站找他。”
說完,鄔聲將包裹又往前推了推。
謝知斐聽得牙痛。
他試圖在鄔聲臉上找到諸如不舍、難過的情緒,但統統沒有。
鄔聲直接假設好了他會離開青岩鎮,連包裹都幫他提前收拾好了,但他對於即將發生的離別,似乎並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謝知斐知道鄔聲在這裡吃了很多苦,也懂他對人的防備,可鄔聲身上帶著這麽重的殼子。有時候真的讓人很不知所措。
“那我走了。”謝知斐轉過身,假意往外走,身體背對著鄔聲。
鄔聲:“祝你前程似錦。”
謝知斐長歎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像是踢到了一團棉花,本該柔軟到芯子裡的棉花,但他踢到的這一團在冷水裡泡過,又在極寒天氣裡被凍過,現在已經是一塊無比堅硬的棉花冰坨坨,踢一腳特疼。
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特別難以被捕捉到的抽泣聲。
可謝知斐還是捕捉到了,他猛地回過頭,只見鄔聲正手忙腳亂地抹著他自己的臉,兩行淚水被他抹了一整臉。
這是謝知斐不知道第多少次覺得萬花國的審美體系簡直有病了,鄔聲這張臉是真真漂亮,沒一個表情不漂亮,包括哭起來。
甚至可以這麽說,哭起來的樣子讓他這個思想上的巨人原地展望了一段可以寫入藍星刑法教材的未來。
謝知斐本來也不想這麽做的,這麽做挺惡劣的,可眼前這個冷美人實在是冷臉待他太久,也對他惡語相向太久了,好不容易見到這團冰棉花坨坨軟化的傾向,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幫鄔聲揩掉眼淚的衝動,問鄔聲:“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難過?鄔聲,只要你說不讓我走,我就不走了。”
鄔聲拍拍臉上的眼淚,一副“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樣子:“你走。”
謝知斐:“……”
好硬的一張嘴。
“那你為什麽哭?”
鄔聲別開眼道:“哭是青岩鎮上的一種禮儀。”
這段時間,鄔聲給謝知斐講了許多關於青岩鎮的事,從風土人情,到風俗習慣。借著鄔聲的經驗,謝知斐提前規避了許多風險,他很相信鄔聲的話,也很依賴鄔聲給的經驗。
鄔聲這句話一出來,謝知斐的第一反應就是認真思考了一番。
然後謝知斐就笑了:“哥哥又在欺負我沒見過市面了是嗎?”
“要是我來青岩鎮的第一天,還真會被你騙過去,可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快半年了。”謝知斐道,“怎麽著我也算半個青岩鎮人了,這裡的規矩我已經懂了不少,哥哥舍不得我就直說。”
“不過,我也不逼你了。”
“是我自己不想走的。”謝知斐將包裹全部打開,將裡面串好的銅板和銀兩全都倒出來,將包裹裡放著的東西一樣樣全部都拿到了外面,賭氣一樣將包裹那塊布放在手中撕扯了一番。
布帛裂開的聲音在空氣中格外明顯。
他這動作太過迅速,鄔聲想救也來不及,震驚問:“可你不是說過,你想要堂堂正正地走到最高的位置,讓萬花國的人知道,不是只有漂亮的人才值得被追捧嗎?”
“我是想。”謝知斐道,“可我跟著那人走,做的是助紂為虐的事情。還不如苟居青岩鎮,做個不愁吃穿的小商人。”
他現在賺錢是賺得開心,但不過是陪著一幫瘋子玩耍罷了,什麽改變萬花國人的審美,他不想了。
有軟肋了,做不出這種以一己之力與全天下抗衡的事情,風險太高。
謝知斐拍拍桌子:“我餓了。你要是再不去做飯,我就自己去做了。”
鄔聲還在微微發愣,好半天沒能回神,聽到謝知斐喊餓,他連忙鑽進廚房,將一隻烤雞端了出來。
“我知道了!”謝知斐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舍得讓我走了。你想趕走我,然後一個人吃獨食。”
“不……”鄔聲解釋道,“我沒想到你走得那麽快,我是想讓你吃完午飯再走的。”
之前謝知斐老是念叨著去賣雞的老板那轉悠轉悠混隻雞回來,但鄔聲看現在的謝知斐在集市上受歡迎得緊,倒也不像是能惹得老板生氣到往他身上扔隻活雞的模樣。
他想著謝知斐應該是想吃肉了,就買了隻燒雞,算給他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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